第三章 夕影血(第6/7页)

  “是啊……我是应该高兴的。为这一天,我不知道筹划了多少年。”灵均在面具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却迷惘,“可是……为什么真的到了这一日,我却忽然觉得失落?真正的高兴,原来只是那么一刹那的事啊。”

  胧月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流露出这种低落迷惘的情绪,在水镜那边不由得愣了一下,轻声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等大人横扫中原武林之后,会有加倍的开心吧?”

  “横扫中原武林?”灵均重复了那几个字,忽然苦笑了一声,“算了……萧停云已死,我想要的也就实现了大半。如果听雪楼就此一蹶不振,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大人?”胧月掩饰不住心里的愕然,“您不是想在摧毁听雪楼之后要大举北上,渡过澜沧,在洛阳建立月宫,兴盛我教吗?如今……您竟然想中途放弃?”

  她语声急切,全然没注意到水镜另一端的人眼神悄然改变。

  “住嘴!”灵均忽然抬起眼睛,冷冷喝止,“我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自然有自己的计划和步骤——你以为你是谁?”

  胧月一惊住口,全身发冷。

  灵均隔着水镜看着她,眼神也是微妙地变化,许久只是叹了口气,道,“好了,替我先暂时看着月宫。再让左使在撤退前,把赵冰洁那个女人给我杀了!就算一时杀不了,也得好好派人盯着她。”

  “是。”胧月道,“这次听雪楼元气大伤,那瞎女人再怎么挣扎,也只能撑一时罢了。”

  “你错了,那个赵总管可不是一般女人。”灵均淡然道,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最初就是太小看她了,才会落得今日地步。”

  胧月没有回答,只能竭力垂下眼帘——每次听到他赞赏其他女子,她的心里就会有隐隐的痛。

  灵均叹息:“那一日,我捏住了她的命脉,恩威并施,令她答允了和我协作。看她的神色,我还以为她便是真的要帮我一起毁灭听雪楼……世上女子不都是如此么,胧月?得不到的,便宁可毁灭掉——”

  胧月脸色微微一变,战栗不语。

  “可是,为何她不如此呢?她所爱的男人为了别的女人放弃她,她却不肯离开。如今他已经死了,为何她还要不顾一切地守着听雪楼?”灵均的声音低沉,语气里没有提到萧停云时的那种痛恨恶毒,反而充满了迷惘,“这一幕,令我想起当年舒靖容在内乱中守护听雪楼的时候……世事是不是永远在周而复始地轮回?”

  胧月双手一颤,没有回答。

  在灵均大人自问的时候,从来不需要别人回答。

  “好了。替我传令下去,做最后的清扫。”灵均重新低下头,凝视着水面,声音冷肃,“杀了赵冰洁,击溃听雪楼最后一个首领!同时,调动我教十二灵卫,严查所有道路,特别是那条通往腾冲的咽喉之路:忘川——无论如何,决不可让他们再来滇南找到血薇!”

  “寻回血薇?”胧月微微一惊,有点不敢相信,“那个女人不是一直对血薇主人恨之入骨吗?为什么还在不遗余力地寻她回去?萧停云死后她好不容易成为听雪楼的掌舵人,难道不怕血薇主人返回后,自己的地位权力会被人分享?”

  “你这样想,就未免落了下乘。”灵均冷冷笑了一下,那种嗤笑令她心里猛然一沉,如同万箭穿心,“在赵冰洁心里,竟是把听雪楼看得比自己还重——这才是最可怕的。所以说我们小看了她。”

  胧月垂头,低声道:“如此说来,的确需要除掉这个女人。”

  灵均无声地冷笑:“她从未放弃血薇的主人,就算起了巨变,失去了楼主,还在四处地搜寻——光这个月,就先后派出了两批人手渡过澜沧,大有不找到不罢休之势。”

  “什么?”胧月失惊,“难道……他们已经来了?”

  “是的。已经找来了。”灵均却冷冷微笑,语气一转,肃杀无比,“不过,我也早已有所防备。所有踏入滇南的人都已经被我派人秘密解决了,没有一个漏网!”

  胧月松了一口气,叹息:“腾冲说到底也还是教里的地方,局面不会控制不住。就是怕对方一拨拨地来得勤,迟早都会透露风声给血薇主人,到那时就有点麻烦了。大人,您为何……”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似乎鼓起了勇气:“为何不干脆杀了她呢?”

  月光下,灵均眼神骤然变冷。

  “当初大人用计把她引来此处,为的是引蛇出洞,削弱听雪楼力量,顺便制造机会好下手对付洛阳——如今事情已毕,为何不杀了干净?”胧月一口气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留着她在滇南,反而是一个祸患。难道大人还有下一步的棋需要……”

  “胧月。”面具后的薄唇里吐出了淡淡的声音,令她一惊住口。

  “今天,你的话实在太多了……”仿佛是觉得有些遗憾似的,灵均低声叹息,袍袖一卷,忽然间手指在虚空里画了一个符——那一刹那,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天上如银的满月陡然一暗,仿佛月华之光被什么力量抽取而去,注入了水镜。

  他的手指迅速地划过水镜里的影子,从女子的咽喉上一切而过。

  “啊……”水镜彼端的女子立刻匍匐了下去,捂着咽喉,拼命地伸出手抓着虚空,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瞬间割断了她的声带。

  “这是对你的小小惩罚。”平静如镜的水面瞬间破裂,灵均的影子在月下飘然而去,“这一次先做三天的哑巴——如果下一次,再说了你不该 说的,那么,你就永远没有机会再多嘴了!我从来不是师父那样仁慈的人,你给我记住了。”

  “你,总不会想要和我师父一样的下场吧?”

  水镜里伏倒的女子战栗不已,水面离合之中,映出她幽暗的眼睛。虽然口不能言,眼里那怨毒复杂的光却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