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归墟 第七章、麾战(第7/9页)



双方仿佛都横下了一条心,必欲死争叶城。

金色的迦楼罗悬浮于帝都上空,任凭战云翻涌,依然一动不动。

攻城战斗于午夜打响,战火映红了叶城的天空,隆隆的炮火震得大地动摇,城里所有百姓都彻夜未眠,收拾了细软,合家躲进地窖,惊惶地探头观望战况。

[哎呀,完了!]一个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缩回头,脸色吓得煞白,[老头子,他们打进来了!他们打进来了!]

[胡说什么!]旁边的中年男子一把将她拉回,紧张,[哪有那么快!]

——飞廉少将所率的征天军团一直部署在叶城外围,和帝都派出的九天军团刚刚开始麾战,应该没那么快就被攻入市内之理。

然而,在妇人刚刚把头缩回时,头顶就传来了剧烈的呼啸声,黑暗压顶而来!

妇人失声惊呼,和丈夫一起抱着头缩在地窖一角,感觉那阵忽然而来的飓风从头顶上空卷了过去,将屋顶上的瓦片揭落大半。妇人惊慌的将脸贴在地上,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了一道银色的光芒,宛如流星一样掠来,贴地一闪,旋即拉高而逝。

怎么……怎么回事?风隼怎么忽然来到了内城,仿佛在追什么一样!旋即,她便听得西南角上镜湖入口处一片喧哗,灯笼火把映得半座城都通明,不由心下惴惴,嘀咕:[难道,难道又是哪个富家出事了?]

——近来城中民心惶惶,鉴于百年前那一场兵祸的教训,不少巨富人家在战端刚起的时候便弃城出逃,留下的多半是妇孺老幼。城中空虚,巫罗大人和飞廉少将忙于备战,对城中日常事务也疏于管理,奴隶造反、打掠富豪之家的事经常发生。

[看来这场仗还是早早别打了才好,投降了帝都不就算了?]丈夫在耳畔喃喃。

[杨公泉,都怪你这个死鬼!]风声过去,妇人只觉一股怒气从心而起,一指头戳在了男人的脑门上,[好好的桃源郡不住,有了一点钱,就想着搬来叶城花天酒地!——你看你看,现在可要连累我一起死在这儿了!]

男人被她尖尖指甲戳得满脸红印子,却一味陪着笑脸:[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但夫人不必担心:我们两口儿一贯命大,定能躲过这场灾祸。]

[躲过了,就趁早搬回桃源郡去住!]那个妇人忿忿骂,[由得你把我们黑心昧来钱都投在叶城那些婊子身上去么?]

[是是,搬回去,搬回去。]男人只是低着头陪笑,忽地面上一僵。

——背后一阵冷风吹来,令他打了个冷战,不由得回过头去。只见背后地窖的门竟已无声无息地开了,一只手在窗棂上一拉,一个黑色劲装的人从门外跃了进来,顺手把剑压在了他的咽喉上,低声:[别叫——借你家地窖用一用。]

妇人吓得颤栗,瘫软在地无法回答。

那个闯入者全身浴血,长发散乱,显然方才刚刚死里逃生,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颊边还带了几处剑伤——而那眼睛,竟是碧绿色的。

鲛人?!妇人嘴唇颤了一下,硬生生止住了冲到了口边的惊呼。目光定定地看在闯入的另一个人身上。那是一个异族少女,仿佛受了伤,被那鲛人半扶半架着进来,毫无生气地倚着他后背。

血!成滩的血从她垂落的指尖滴下!

[两位爷……]妇人几曾见过这等场面,几乎颤不成声,[我们只不过是从桃源郡刚搬来的,比不得其他人家,家里没什么可以抢的。]

[你们不必害怕,]来人身上的肃杀之气渐渐收敛,放下了剑,低声,[我不杀人——有伤药和绷带么?]他用肩膀顶上了地窖的门,将背上的人小心地放下,焦急地低声开口,[我的同伴伤得很重。]

[好……好,我就去找。]那妇人连忙点头,踉跄而去。

[那笙,那笙?]来人伸手扶住了昏迷中的少女,俯身附耳呼唤对方的名字,神色极为焦急。那个少女全身浴血,左手自肩至肘被什么东西一刀砍开,鲜血泉般地涌出,散乱的长发披满了脸颊。

妇人不一时便回来,手里拿着一卷纱布和几盒药膏,小心翼翼:[只找到这些了。]

刺鼻的血腥让人头昏目眩,那笙躺在炎汐的怀里,死去一般一动不动。寂静中,只有听到血一滴滴滴落的簌簌声。炎汐扶着她,将药小心翼翼地抹上,却很快被如注的血流冲走。

他只觉血往上冲,大脑一片混乱,几乎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没有想到,在离开叶城时居然会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麻烦。

战争恰恰在今夜爆发,完全打乱了他们这一行的撤退计划。整个叶城戒备空前的森严,根本不容城内外有丝毫出入的机会——按照原计划,他们一行本来准备由水路偷偷返回镜湖,却不料在入水口已然密布重重机关,一踏入便被发觉。

他带着那笙狂奔,躲避着天上地下无处不在的追兵,一路血战。在逃回内城的时候,他们和叶赛尔一行失散,闯入了这座相对僻静的宅院里。

[那笙,那笙!]炎汐看到血无法止住,心下焦急万分,用力摇晃她的身子。

昏迷的少女终于透出一口气来,悠悠转醒,眸子却黯淡无光。她尚未完全睁开眼睛,双手便吃力地抬起,将怀中护着的一物抱紧,脸上露出宽慰的表情:[还、还在呢……没丢……那就好了……]

[那笙,那笙,]炎汐顾不得她怀里的东西,只低声,[你怎样?]

[我……很好,]那笙轻声回答,身子却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栗,[你不要担心——快、快把东西……拿回去给他们。只剩下这只手……便大功告成了。]

[先别管这个,]炎汐看到她伤口血流不止,[先治好伤。]

他用绷带紧紧束住她左臂上方,减少伤口中的血流,然后再度把药物敷上去,用纱布裹上,按压不放——温热一层层从透出,直抵掌心。他不敢低头去看,只觉手中很快就有鲜血的湿润。那一道风隼凌空发出飞箭而造成的伤,不知为何竟分外的严重。

[好冷……好冷。]那笙止不住地颤抖,炎汐连忙伸出手,也不管尚有外人在侧,便将她紧紧揽在胸前——却忘了鲛人冷血,无法给对方丝毫暖意。

[都是我不好,]她喃喃,脸色灰白神情沮丧,[不该这么不小心,触动了水下的网铃……回头乱跑,又被城上戒备的军队发现……太没用了……]

[不关你的事,]炎汐低声安慰,[谁都不知道今晚他们会提前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