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渡鸦(第12/13页)
在震动过程中,渡鸦不再是铁汉,化身不再是科涅。朱亚蒂看到他们,立时醒悟过来。他面色一凛,进而变得煞白;似乎相比叛军,他更害怕渡鸦和化身。
“没错,”渡鸦说,“报应来了。”
地面猛震。头顶传来一阵砖石掉落的隆隆声响。灯盏歪倒熄灭。空中尘灰弥漫,几乎无法呼吸。叛军们从楼上跌跌撞撞跑了下来,还不时回头张望。
“瘸子来了。”化身说道。他站起身面对楼梯,似乎并不着急。劫将又变回科涅的模样,渡鸦也换上了铁汉的皮囊。
叛军们推推搡搡挤进地下室。由于人潮汹涌灯光昏暗,我看不到渡鸦的踪影。有人封死了通往楼上的暗门。叛军们安静得像一群老鼠。他们盯着楼梯,忐忑不安地揣测秘密通道是否足够隐蔽;你几乎可以听到这些人的心怦怦乱跳。
尽管有几码厚的泥土阻隔,我还是听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地窖上面移动。一拖,一跺。一拖,一跺。正是跛脚之人走路的节奏。我也死死盯住密门。
大地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震动。密门向内爆开。后半截地下室陡然坍陷。人们刚刚惊叫出声,就被泥土吞没。人潮四下奔涌,寻找着并不存在的出口。只有化身和我不为所动,站在平静的孤岛上扫视四周。
所有油灯都灭了。唯一的光亮来自楼梯顶端的孔洞。一条人影绕到门口,光看那站姿就让人觉得狠辣恶毒。我直冒冷汗,身上又黏又湿,抖得厉害。这不光是因为我听说过很多有关瘸子的故事,也是因为他散发出的某种气氛,让我觉得就像个被关进壁橱的幽闭恐惧症患者。
我瞥了化身一眼。他是科涅,普普通通的叛军成员。他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想被瘸子认出来吗?
化身比画了几个手势。
一道夺目光芒在地窖里爆开。我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梁柱吱嘎作响,纷纷垮掉。这次我没再迟疑,纵身挤进冲向楼梯的人流。
我估计地窖里最惊讶的人还要数瘸子。他没承想会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化身的小花招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劫将还没来得及保护自己,就被人潮淹没。
化身和我是最后上楼的人。我从瘸子身上跳了过去。那棕衣棕裤的瘦小男人蜷缩在地上,看起来一点也不吓人。我寻找着通向地面的楼梯。化身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将我牢牢扯住,“帮我一把。”他说着抬脚踩住瘸子的肋腹,把他往第二层密室的入口滚去。
地窖里哭爹喊娘,惨叫连连。我们这层的地板正在崩塌下陷。我现在倒不在乎是否能给瘸子找点麻烦,更主要是害怕如果拖拖拉拉会被困在里面,所以忙不迭帮化身把那劫将推进下层地窖。
化身露齿一笑,冲我竖起拇指。他又打了几个手势,崩塌速度加快。劫将拉住我的胳膊,直奔楼梯口跑去。我们拥到街上,正好赶上木桨城这几年来最盛大的骚乱。
狐狸进了鸡窝。人们四散奔逃,语无伦次地叫嚷。老艾带领人马把他们团团围住,往中间驱赶,砍瓜切菜般大肆屠杀。叛军都晕头转向,难以组织有效抵抗。
我估计要不是跟在化身旁边,我肯定难逃此劫。他使了些手段,把刀锋箭镞拨转方向。狡猾如我者,当然知道紧跟在他身后,直到安全抵达佣兵团阵线后方。
对夫人来说,这是一场辉煌胜利,远远超出老艾最贪婪的希望。在尘埃落定之前,肃清行动有效清除了木桨城所有立场坚定的叛军。战斗正酣时,化身留了下来。他给予我们莫大帮助,也兴高采烈地砸烂了不少东西,就像个玩火的小娃娃。
战斗结束后,劫将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来不曾存在。至于我们,则像一条条懒惰的蜥蜴,拖着疲惫身躯蹭到科涅的马厩门前。老艾点了名。
所有人都在,只缺一个。“渡鸦在哪儿?”老艾问道。
我对他说:“我想酒馆倒塌时,他被埋在里面了。他和朱亚蒂都是。”
独眼评说道:“也算合适。虽说有点讽刺,但也算合适。真不想看他归西。他是把玩通吃的好手。”
“瘸子也被埋在底下了?”老艾问。
我坏笑着说:“是我帮着埋的。”
“化身也走了。”
我脑袋里突然冒出一种不祥的猜测。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臆想,便趁着大家准备返回迪尔要塞时,提出了这个问题:“你们看,只有咱们的人看到过化身。叛军和瘸子只看见了咱们。特别是你。还有我和渡鸦。他们早晚会发现科涅死了。我有种感觉,化身的奇谋妙计并不是为了得到朱亚蒂,或是扫清当地叛军领导层。我想咱们是被人利用来解决有关瘸子的问题了。狡猾。”
老艾很容易被人看作当了士兵的乡下孩子,块头不小,头脑不灵,其实他鬼得要命。老艾不仅理解了我的意思,还马上把它和劫将间的争权夺利联系起来,“咱们必须在瘸子打洞钻出来之前,赶快离开这鬼地方。我说的不光是离开木桨城。我是指福斯博格。搜魂把咱们放在棋盘上,当作他的马前卒。咱们很可能会被两块大石夹在中间。”他咬着下唇愣了几秒,随即拿出队长的派头,冲他觉得行动稍显拖拉的人大吼大叫。
老艾几乎有点恐慌,但还是条硬如精钢的汉子。我们撤退得井井有条,护卫着巡逻队到这儿来采办的物资离开城市。老艾对我说:“等咱们回到要塞,我准得发一通疯,跑出去啃倒棵大树什么的。”他若有所思地走了几里地后,又开口说:“我一直在琢磨该由谁把消息告诉宝贝儿。碎嘴,你自告奋勇了。这种事儿,就你有办法。”
所以我这一路都心事重重。去死吧,老艾!
木桨城的大暴乱并非故事结尾。余波扩散开去。连锁反应逐渐形成。命运又在世间作乱。
瘸子正在瓦砾堆里刨挖出路时,耙子发动了一次大攻势。叛军大将并不知道老对手不在阵地,但效果是一样的。瘸子的军队土崩瓦解。我们的胜利化作乌有。叛军在木桨城中呼啸而过,搜捕着夫人的间谍。
多亏搜魂的先见之明,前线溃败时,我们正向南方撤退,因此没被牵扯进去。我们进驻榆树城的兵营时,名下已然记上几次重大胜利。瘸子带着残兵败将逃回突出部,被打上无能的标签。他知道是谁给自己下的套,但对此无能为力。他跟夫人的关系岌岌可危,除了做她的忠犬以外,不敢轻举妄动。瘸子必须先打几场漂亮仗,才能考虑跟我们或者搜魂算账。
但我并不觉得安心。只要有足够时间,咸鱼也能翻身。
胜利让耙子热血沸腾,他征服福斯博格后并没有放慢脚步,直接南侵。佣兵团刚刚进驻榆树城一个星期,搜魂便命令我们出击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