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夫人(第14/17页)
私语把箭矢浇向下方大军。禁军开始近程射击。
一道黑影从金字塔掠过。我抬头看去。狼嚎的飞毯飘向敌阵。不少人蹲在毯子边上,往下扔人头大小的球体。那些东西落在敌阵中,但没有明显效果。飞毯飘向敌军营地,继续投掷毫无意义的圆球。
叛军用了一个小时才在第三层巩固出一个桥头堡,又用一个小时聚起足够人手推进攻势。私语、飞羽、陌路和搜魂对他们发动无情的打击。源源不断的部队越过同袍的尸体往上爬。
狼嚎把怪球扔进叛军大营。但我怀疑那里根本没人。他们都堆在通道内,等待轮换上阵。
假白玫瑰骑在马上,站在第二道壕沟附近,周身闪烁光芒。新的叛军盟会围在她身边。这些人仿佛木雕泥塑,只在劫将施展法力时采取行动。他们没有对狼嚎做出任何反应,显然是无计可施。
我看了眼团长,他正在忙……他让骑兵在金字塔顶前方列成一排。我们要冲下斜坡发动攻击!蠢到家了!
一个声音在我心中响起,我的信徒无须惊恐。我转头面对夫人。她看了我一眼,显得镇定自若、气度非凡。我把目光转回战场。
战争就要结束。我们的部队已经抛开长弓,放弃重型武器,组成紧密队形。平原上所有叛军都在移动,但似乎有点迟缓犹豫。现在正是大好时机,他们应该猛烈冲击,将我军淹没,抢在塔门关闭前呼啸而入……
狼嚎正从叛军大营往回飞,速度比任何马匹快上十倍。我眼看那张巨大飞毯从头顶滑过,仍然无法抑制心中的敬畏。它一度遮住彗星,然后继续前进,飞向高塔。忽然,一阵奇怪吼声飘然而落,跟狼嚎以前发出的声音都不一样。飞毯略微一沉,试图减速,结果撞在塔顶下方的石壁上。
“老天爷,”我眼见那东西扭曲变形,眼见人们从五百尺高空翻滚坠落,“老天爷。”狼嚎不是死了,就是失去了意识。飞毯也开始下坠。
我侧目看向夫人,她也在看。夫人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用只有我能听见的轻柔声音说道:“你要用那张弓了。”
我打了个哆嗦。各种画面在一秒钟内闪过脑海,数量成百上千,快得难以看清。我似乎正要拉弓……
夫人生气了。虽然明知道不是冲我来的,但一想到那滔天怒火,我就忍不住筛糠。它的目标很容易确定。狼嚎之死并非敌人所为。只有一名劫将有可能为此负责。搜魂。我们此前的老板,在无数计划中利用我们的劫将。
夫人嘀咕了几句。我不知道自己听得是否正确,感觉像是“我给了她无数机会。”
我轻声说道:“我们与此无关。”
“跟我来。”夫人双腿一夹,坐骑跑下塔顶。我绝望地看了团长一眼,随即打马跟上。
我们冲入一团尖叫的人群,中心是一座冒出黄绿细线的喷泉,黄线滚滚而出,随风散去,对叛军和我军一视同仁。夫人不避不闪。
搜魂正在逃跑。敌我双方都急于从他跟前躲开。死亡缠绕在劫将周围。搜魂冲向陌路,腾身而起,把后者撞下马去。他跃上坐骑,催马跳到第二层,挤过那里的敌军,跳下平原打马狂奔。
夫人沿他开辟的道路撵去,黑发随风飘逸。我追在她屁股后面,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也无法停止追击。我们到达平原时,距离搜魂大概有三百码。夫人催马猛追,我也紧随其后。我本来坚信这些马早晚要绊倒在满地的装备和尸首上。但它们跟搜魂的坐骑一样,稳得就像在跑道上疾驰。
搜魂快马加鞭,冲向敌军营地,径直闯了过去。我们紧咬不放。到了前方开阔原野,我们逐渐缩短距离。这三匹畜生好似不知疲倦的机器,将一段段路程甩在身后。我们每跑一里就能缩短五十码距离。我抓着长弓,身子贴在马上。我并不信神,但当时真有祈祷的冲动。
夫人如死神一般毫不容情。等搜魂落在她手上,我真要替他惋惜。
搜魂跑上一条蜿蜒崎岖穿过高塔西方峡谷的道路。我们当初在山顶休息,结果遇到黄绿雾丝时,就距这里不远。我忽然想起刚才骑马穿过了什么东西——一座黄绿雾丝的喷泉,但它根本没碰到我们。
战场上怎么样了?这是不是某种计划,把我们的同伴交给叛军处置?事态逐渐明朗了,夫人的策略就是要将破坏最大化。她希望双方都只留下一小撮人。夫人正在打扫房间。她在劫将中只剩一个敌人。搜魂。搜魂,他对我几乎算是不错,至少救过我一次,就是泪雨天梯那回,风暴使想把我和渡鸦除掉时。搜魂,劫将中只有他像正常人那样跟我交谈,告诉我昔日的点点滴滴,回应我近乎病态的好奇……
我他妈在干什么,陪夫人狂奔猛跑,追猎一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我吞掉的怪物。
搜魂绕过一处山脚,几秒钟后我们赶到那里,却不见他的踪影。夫人放慢速度,缓缓转头左右张望,然后一抖缰绳,冲向道旁山林。她在第一排树木前勒住缰绳,我稳住坐骑停在她身旁。
夫人翻身下马,我想都没想就也跳了下去。我的脚刚一沾地,就见夫人的坐骑轰然瘫倒。我的马僵立原地,也咽了气。它们喉咙上都有个拳头大小的焦黑灼痕。
夫人伸手一指,向前走去。我搭上一支箭,矮身跟上,像只狐狸似地穿过灌木丛,尽量保持无声无息。
夫人忽然停步,蹲下身指指前方。我抬眼看去。一闪,一闪,又是两秒钟的高速图像。画面消失。我看到大约五十尺外有个人,背冲着我们,蹲在地上匆忙干着什么。没时间琢磨一路上都在考虑的道德问题了。这家伙已经数次想要取我性命。等银头箭飞在空中,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它击中那人的太阳穴。对方一头栽倒。我愣了片刻,随即长出口气。这么简单……
夫人往前紧走两步,忽然皱起眉头。我们右侧一阵窸窸窣窣。灌木丛里有东西在动。她转身跑向空地,经过时拍了下我的胳膊。
我们转眼来到大路。第二支箭已然搭上弓弦。她抬手指点……一个方形物体在五十码外飞出树林。毯子上的人冲我们做了个投掷动作。我被不知源自何处的爆炸冲击波震了个趔趄,眼前似乎罩上了蛛网,视线模糊不清。我隐约看到夫人做了个动作。蛛网消失。我感觉没少什么零件。她指着逐渐上升的飞毯。
我拉弓放箭,却没指望能在这种距离射中移动物体。
确实没中,但那是因为箭在空中时,飞毯突然一沉,还朝一侧歪斜。我的箭从那人脑后几寸远的地方飞过。
也不知夫人动了什么手脚。上方传来嗡鸣,一只巨型蜻蜓凭空出现,跟我在云雾森林看到的相同。它逼近飞毯,撞了上去。毯子一通乱转,抖来抖去。上面的人掉了下来,随着一声绝望的呼喊摔向地面。我在他落地的瞬间射出一箭。他抽搐几下,再也不动了。我们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