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事件 The Case of Charles Dexter Ward(第28/44页)

第二天早晨,老瓦德给威利特带来的了新的消息。他告诉医生,查尔斯依旧没有回家;此外,艾伦博士曾与他通过一次电话,并在电话里称查尔斯将会在波塔克西特地区逗留一段时间,让他不要担心。这样的安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艾伦自己突然因为某些事情需要离开一段时间,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所以查尔斯必须要留下来进行长时间的监管研究工作。他替查尔斯表达了最良好的祝愿,并且告诉瓦德先生,那个年轻人为计划的唐突改变而带来的麻烦深感抱歉。这是瓦德先生第一次听到艾伦博士的声音,但这个声音似乎在瓦德先生的脑海里搅起了某些难以捉摸的模糊记忆——他没办法准确地判断这些记忆到底与什么有关,但却觉得它们令人不安得有些可怕。

面对着这些自相矛盾而又令人困惑的报告,坦白地说,威利特医生已经有点儿不知所措了。毋庸置疑,查尔斯的来信里的确表露出一种紧张慌乱的急切与认真,然而谁又能想到这封信的作者刚刚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随后就做出了与之相反的举动来?年轻的查尔斯在信中说自己的研究已经变成了一项亵渎神明、危险可怕的工作,并且请求医生不惜一切地毁掉他的工作与他那位蓄着胡子的同僚,同时还强调说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去那个地方;然而根据最新的消息,他已经忘记了所有在信里说过的话,又重新忙活起那些秘密来。依常识来讲,医生觉得应该不再理会那个年轻人,任由他继续这种反复无常的举动;然而某些深层次的本能却拒绝忽视那封慌乱急切的书信带给自己的第一印象。于是威利特又读了一遍查尔斯的来信。虽然信里既充满了言过其实的啰嗦空话又缺少完整的暗示,但它给医生的基本感觉却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空洞与疯狂。它表现出了极为强烈而真实的恐惧,再结合上医生已经知道的那些事情,这一切不由得让人联想起了一些不能够用恶意揣测解释的言外之意——某些让人联想起时空之外丑恶怪物的生动暗示。某些不可名状的恐怖事物正在外面游荡;而且不论对它们的了解有多么少,人们都必须时刻准备好采取任何形式的举动来对付这一切。

接下来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威利特医生一直在思索着这个似乎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困境,并且越来越觉得有必要亲自前往那间位于波塔克西特的平房与查尔斯见上一面。年轻人的朋友中没有一个人曾冒险闯进过那座被视为禁地的隐居处,甚至他的父亲也是通过他选择性给出的叙述来了解房间内部情况的;但威利特仍然觉得有必要与自己的病人进行一些直接的谈话。瓦德先生曾收到了一些自己儿子寄来的、用打字机打印的、不置可否的简短信件,并表示说在大西洋城静养的瓦德夫人也没有更好的消息。有鉴于此,医生最终决定采取些实际的行动;尽管约瑟夫·柯温的传说以及查尔斯·瓦德最近的揭示与警告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他依旧大胆地向着那座位于河岸峭壁上的平房出发了。

威利特之前曾经拜访过那个地方,但当时纯粹只是因为好奇。当然,他过去从未进入过那座房子,或是通告过他的到来;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该走哪条路。二月末的一天午后,他开着自己的小汽车沿着伯德街出发了。一路上他古怪地想起了一百五十七年前的那支队伍——他们也曾神色严峻地走在这条道路上,准备着投身一场可能永远也没人能够理解的可怕行动之中。

穿过城市衰落郊区的旅程很短暂,不久整洁的埃奇伍德与昏昏欲睡的波塔克西特就出现在了前方。威利特转向右边驶进了洛克伍德街,接着在那条乡间道路上开出了尽可能远的距离,然后下了车,开始徒步走向北面。在那里,那堵悬崖正高高地耸立在可爱的河湾与其之上,俯瞰着更远处雾气缭绕、绵延不断的丘陵。这里的房屋还很少,所以医生绝不会认错那座位于他左手边一块高地上、附带着混凝土车库的孤单平房。他轻快地踏过疏于照看的砂石小径,用结实的手敲了敲房门,接着那个邪恶的葡萄牙混血儿将门打开了一条缝,于是医生不带一丝颤抖地说话了。

他说,他有至关重要的事必须立刻见到查尔斯·瓦德。他不会接受任何借口,如果遭到拒绝他就会将整件事情全都报告给老瓦德。混血儿依旧有些迟疑,而当威利特试图推开门的时候,他用手抵住了门;但是医生抬高了声音,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接着漆黑的房间内部里传来了一阵沙哑的低语。听到声音的医生彻底地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害怕。“托尼,让他进来”,那声音说,“我们从来都能好好地谈一谈。”虽然这阵低语已经足够让人不安了,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更加恐怖。随着地板发出的嘎吱声渐渐靠近,说话人出现在了医生的视线里——医生看到那个有着古怪、浑厚嗓音的人正是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

威利特医生极尽细致地回忆并记录了那个下午的谈话,因为他认定这个特殊时期有着非同寻常的重要意义。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承认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的心理状态发生了极为重大的转变,而且他还相信此时说出这些话的那颗头脑与二十六年来他看着长大的那位年轻人之间存在着某些无可救药的差别。与莱曼医生的争辩迫使他不得不非常具体地探讨探讨问题,而他明确地将查尔斯·瓦德发疯的时间划在了他开始用打字机给自己的父母写信的时候。那些书信并不是查尔斯平常使用的风格,甚至与他最后一封写给威利特的慌乱书信也相去甚远。相反,它们看起来既奇怪又复古,就好像大量写信者在孩提时期访古研究时无意识地累积下来的偏好与印象在他心智猛然崩溃的时候突然翻涌了上来。书信的字里行间看得出作者的确曾试图让文字变得更现代些,但信件的精神内核,以及偶尔出现的词语,都显得非常古老。

就连查尔斯在那座阴暗的小平房里接待医生的时候,他的语气与姿势里也处处透着过去的痕迹。他向访客鞠躬致敬,示意威利特坐下,然后开始唐突地用那种古怪的低沉声音说起话来——他觉得自己应该一开始就解释清楚这种奇怪的声音。

“我得了肺痨,”他开始说道,“这该诅咒的河边空气。你务必原谅我的言语。我料你从我父亲那里来,想看一看我有什么烦扰。望你的报告莫要惊扰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