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威治恐怖事件 The Dunwich Horror(第8/14页)

9月9日的夜晚,恐怖事件终于爆发了。傍晚时分,山间便响彻了那种怪声,夜幕降临后,狗疯狂地吠叫起来。10日,早起的人们发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异样的臭气。七点左右,乔治·科里家的年轻雇工卢瑟·布朗清晨赶牛前往十亩草场,走到冷春谷一带时,却发疯似的冲了回来。他跌跌撞撞走进厨房的时候,几乎已经吓得身体痉挛;外面院子里的那些牛也没好到哪里去,又是用蹄子挠地,又是惨兮兮地哞哞叫唤——它们是跟着这男孩一路跑回来的,同他一样吓得魂不守舍。卢瑟气喘吁吁、结结巴巴地试图把事情的原委讲给科里太太听。

“科里太太,往山谷上头去的那条路上有怪东西!那玩意儿难闻极了,而且路边的灌木和矮树都被压倒了,就好像有座房子从路上碾过去了一样。这还不是最恐怖的。路上还有脚印,科里太太,很大很大的脚印,有桶底那么大,全都深深陷在地里,就像是被大象踩过似的,但踩出这脚印的东西看起来绝不止四条腿!我逃跑之前,看清了一两个脚印,每个上头都有从一点发散出去的线条,就像很大的蒲扇——有任何蒲扇的两三倍大——被重重按在了地上。还有,那股气味太糟糕了,就和巫师维特利家附近的差不多……”

说到这里,他犹豫着停下了,战栗不已,仿佛刚才将他吓得逃回家的东西仍让他记忆犹新。科里太太无法从他口中问出更多的东西,于是开始打电话给左邻右舍,就这样,在恐怖事件进入主题前,它的序曲奏响了。当她打给萨莉·索耶时,角色却从报信人变成了倾听者——萨莉·索耶是塞斯·毕晓普家的管家,而后者的宅子离惠特利农舍最近。事情是这样的:萨莉·索耶的儿子琼西昨夜没睡好,第二天早早去了维特利家后头爬山,而当他看到那宅子,又看见毕晓普先生当天通宵放牧在附近草地上的牛群后,顿时吓得拔腿冲回了家。

“是啊科里太太,”萨莉那颤抖的嗓音透过电话线传来,“琼西刚刚跑回来,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他说老维特利家被炸飞了,木料散落得到处都是,就好像屋里放过炸药似的。只有底楼没被炸光,但到处都盖了一层焦油似的东西,难闻极了,而且还顺着被炸断的檩条边缘往地上滴。院子的地上还出现了一种可怕的印子,比野猪的脑袋还大,上面也盖着黏糊糊的东西,就和被炸飞的屋子上头的玩意儿一样。琼西说这印子一路延伸到了草场上去,在草上碾出了一道很宽大的痕迹,还有个大谷仓也被压垮了。那印子路过的地方,连石头墙都全倒下了。”

“他还说啊,科里太太,说他尽管吓坏了,但还是想着要替塞斯照管牛。然后他在山谷上头、靠近魔鬼舞场的那片草地上找到了那些牛,但它们的样子可怕极了。有一半的牛不见了,剩下的近一半血都快被吸干了,身上还有疮口,就像拉维尼娅生下那黑崽子以后,惠特利家的牛身上一直都有的那种疮口。塞斯刚刚出去瞧他的牛了,但我敢打包票,他绝对没胆量靠近巫师维特利家的房子!那一大条碾痕出了草场后通往哪儿,琼西没来得及细看,但他说,他觉得那东西是朝山谷里通向村子的那条路上去了。

“我跟你说吧,科里太太,有些不该出来的东西出来了。而且我就觉得威尔伯·维特利那个黑小子就是搞出它的祸根。那家伙已经得了应得的报应。而我一直都告诉所有人,他根本不是人类。我觉得,他和老维特利一定是在那木板钉死的房子里头养了什么东西,而且那东西甚至比他更不像人类。敦威治向来都有人看不见的东西在到处走动——活着的东西,既不是人,人眼也最好看不见!”

“昨晚,地下又出了怪声,而且琼西听见冷春谷的夜鹰吵吵嚷嚷地闹到了天亮,所以一点儿没睡着。然后,他仿佛听见巫师维特利家附近也隐约传来了一些动静:类似撕开或者拉扯木头的声响,就好像远处有个大木板箱子被扯开了。就这么被闹腾着,他直到天亮都没睡着。但他必须去维特利家附近,瞧瞧是怎么回事。告诉你吧,这下他瞧够了,科里太太!这事儿很糟糕,我觉得全村的男人该集合起来做点儿什么。我知道这附近有可怕的东西在晃荡,还觉得自己的死期快到了,不过,只有上帝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你家卢瑟有没有注意到,那一大条碾出来的痕迹通向哪儿去了?没有?好吧,科里太太,如果那些印子是在山谷这一头的路上,而且现在都还没到你家,我估计它们是朝山谷里头去了。一定会的。我一直都说,冷春谷不是什么干净正经的地方。不管夜鹰还是萤火虫,它们表现得都不像上帝的造物。而且人们说,如果你站在谷里合适的位置上,‘岩石瀑布’和‘熊窝’之间,就能听见奇怪的东西呼啸还有说话的声音。”

中午时分,村里整整四分之三的男人和男孩集结起来,巡视起了刚刚变成废墟的维特利农舍和冷春谷之间的路段与草场。他们心惊胆战地查看了那些巨大的恐怖脚印,惨遭残害的毕晓普家的牛群,古怪而臭气熏天的农舍废墟,还有草场和路边被碾压过的植被。不论被释放到这个世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毫无疑问,它已经去了那巨大而阴森的山谷的底下:因为那里路旁的所有树木都被碾弯,而陡峭悬崖边缘的灌木上也被压出了一道巨痕,仿佛有一座房子遭遇了雪崩,从几近垂直的峭壁上的茂密草木中滑了下去。崖底一片寂静,只飘来一股隐隐约约、难以分辨来历的臭气。所以,也难怪这些男人都只愿待在崖边争论这是怎么一回事,而不愿下到崖底、去那未知的巨石阵怪物的巢穴里挑战它了。他们带上的三只狗起初叫得十分张狂,可靠近山谷时,却仿佛胆怯起来,不肯再前进。有些人打了电话给《艾尔斯伯里抄本》,可该报纸的编辑对敦威治的荒唐传说已经见怪不怪,只不过就此事撰写了一篇幽默文章,没过多久,美联社还转载了这篇报道。

当晚所有人都回了家,而各家各户都尽可能地把房门与谷仓严防死守起来。不必说,谁家都没把牛放养在外面的草地上了。凌晨两点左右,埃尔默·弗赖伊一家被狂乱的狗叫声与一股臭得骇人的气味惊醒了。他家就位于冷春谷的东沿,而全家人一致觉得,他们能听见一阵模模糊糊的飒飒涌动声从外面的某处传来。弗赖伊太太提议打电话给邻居们报信,埃尔默正准备照做,却被一阵木头迸裂的声响打断了思路。那声响显然是从谷仓传来的,而紧接着,那里又响起了牛群凄厉的尖叫声和踩踏声。屋里的狗淌着口水,紧紧蹲靠在早已吓呆的一家人脚下。埃尔默在习惯的强迫下点亮了一只灯笼,但他很清楚,如果此时出门去那黑暗的农场,只有死路一条。女人和孩子们低声呜咽着,一种残存的莫名的自保本能告诉他们:如果大哭出声,他们就性命不保了。最后,牛群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弱,变成一股可怜的呻吟。接下来,又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声音——喀嚓喀嚓的折断声,砰砰的碰撞声,以及噼里啪啦的声响。弗赖伊一家人在客厅里抱成一团,一动不敢动,直到最后的回声也消失在了远方的冷春谷底。然后,在马厩里传来的阴森呻吟声和深夜谷中夜鹰狰狞的尖叫声里,塞利娜·弗赖伊踉踉跄跄地走到电话跟前,竭力把最新的可怕进展广而告之,这也意味着恐怖事件进入了第二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