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低语者 The Whisperer in Darkness(第19/27页)
诺伊斯匆匆忙忙地走过来告诉我,埃克利得知我来的消息很高兴,现在正在准备见我,不过他得了突发性哮喘病,跟我沟通起来会比较吃力,可能会让他在未来的一两天里无法胜任一个称职的东道主。哮喘病发作的时候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很大的影响,而且总是伴随着令他虚弱的高烧和全身无力的症状。当这些症状持续发作时,他的身体状况根本就吃不消,因此他不得不压低声音说话,并且走动时也非常笨拙和虚弱。他的脚和脚踝也肿胀得很厉害,所以他只得将它们包扎得严严实实,就像一个患上痛风的老守卫一样。埃克利今天的状况就很糟糕,所以我可能在很大程度上都需要自己照顾自己了,不过他仍然很渴望跟我进行交谈。我可以去前厅左手边的书房里找他,不过那里面的窗帘全都拉上了,因为他在生病期间不能接触到阳光,他的眼睛现在对光线非常敏感。
诺伊斯向我转达了这些信息之后,就跟我道别了,然后坐进他的汽车里开向了北方,而我也开始慢慢走向埃克利的房子。诺伊斯走的时候,房门是半开着的。我没有径直走进去,而是在距离房门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将周边的情况仔细观察了一番,试图搞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我产生了如此模糊又古怪的感觉。库房和谷仓看起来相当整洁、其貌不扬,并且我注意到埃克利那辆破旧的老福特车就停在那间宽敞的、没有上锁的库房里。就在这时,我终于找到了一直让我感到古怪的原因了。那就是这周围彻底的寂静。通常来说,一个农场里最起码会养各种各样的家畜,那么这些家畜就应该发出一些噪音,但是在这里,我没有发现任何生命的迹象。埃克利养的那些母鸡和猪都去哪儿了?埃克利曾经在信里提到过,他还养了几头奶牛,或许那几头奶牛是放出去吃草了吧,而那些看门犬也可能已经被卖掉了。然而,我竟然连一丁点儿母鸡发出的咯咯声和猪发出的咕噜声也没听到,这就真的有些不太正常了。
我没有在小路上逗留太久,而是果断地走进了半开着的房门,并在进去之后把房门关上了。这个动作让我产生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心理效应。而当我意识到自己已被关进房子里的时候,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从心底里渴望着能马上逃离这里。倒不是因为房子里面看起来非常凶险不祥,恰恰相反,我觉得眼前这条优雅的殖民时代晚期风格的走廊建造得相当有品位,也非常欣赏它的设计者表现出的品位和修养。真正促使我产生逃跑想法的是某些更加细微的、难以琢磨的东西。或许,这种东西就是我闻到的某种古怪的气味。但是同时我心里也清楚,即便古老的农庄保养得再好,有点发霉的古怪味道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VII
我不想被这些阴暗的疑虑压倒,于是去努力回忆诺伊斯走之前嘱咐我的话,并且推开了我左手边那扇装着六块镶板与黄铜门闩的白色大门。进门之前我就想到里面的光线会比较暗,但是门后的房间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黑暗。而当我走进去的时候,我留意到刚才闻到的那种奇怪的气味变得更加浓烈了。同时,空气里似乎飘荡着某种微弱的像是幻觉一般的旋律或是颤动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紧闭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一丝光亮,借着这点微弱的光,我隐约看到了一些东西,然后就听到了一阵带有歉意的咳嗽声或者是低声说话的声音。我的注意力立即随着这些声音转移到了房间远处一个更加黑暗的角落,那里摆放着一张大大的安乐椅。在那片深邃的阴影里,我隐约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脸和一双手,都反着白色的光。他似乎在试图张嘴跟我说话,于是我立刻走上前去跟他问好。虽然光线很暗,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埃克利本人,也就是邀请我进行这趟旅行的东道主。我曾反复仔细地观察过柯达照片里的埃克利,我认得他那张目光坚定又饱经风霜的脸,还有脸上参差不齐的灰白色的胡须,我绝不会认错的。
但是当我再次仔细地打量他时,我的心情却变得很复杂,掺进了焦虑和悲伤的情绪。因为我从埃克利的脸上能看出他病得很重,他的面部紧绷着、十分僵硬、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呆呆地盯着我。但是我知道,在这副面目之下,一定还隐藏着除了哮喘病之外的问题。我也想到,前一段时间他经历了一系列的恐怖事件,那些事件制造出的紧张情绪肯定极大地影响了他的健康。难道这一切还不够击垮任何一个普通人吗?即使是比这个怀着大无畏的精神进行禁区世界研究的科学家更加年轻的人,恐怕也难逃崩溃的厄运吧。我想埃克利恐怕是在这种过度紧张和全面崩溃的状态里待了太久,以至于突然降临的和解和安慰来得太迟了,已经无法将他从这种状态中解救出来了。他骨瘦如柴的双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虚弱、毫无生气、十分可怜。他的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晨袍,并且用一条鲜艳的黄色围巾或是兜帽之类的东西遮住了头顶和脖子的上半部分,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这时,我注意到他正在尝试跟我说话,而说话的方式正是刚才跟我打招呼时发出的那种干咳般的低语。一开始那种低语的声音很难捕捉,因为他那一簇灰白色的胡子掩盖住了嘴唇所用的动作,另外他声音里的某些东西也让我感到极度地不安。但是在我集中注意力去听这种声音之后,竟然出乎意料地很快听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他说话的口音绝不是出自一个乡下人之口,甚至言语之间的斟字酌句也很得体,至少要比我通过我们之间的往来信件所预期的情况要好得多。“我猜您就是威尔马斯先生吧?请原谅,我现在不能起身迎接你。诺伊斯先生一定已经告诉你了,我病得很重,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让你按照原计划来到我这里。正如我在给你的最后一封信里所写的那样,我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告诉你了,等明天我感觉好一些的时候会一一讲给你听。我们之间保持通信这么久,今天终于见到你本人了,我激动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当然,你也把那些东西一并带来了吧?包括柯达相片和那张蜡盘唱片?诺伊斯刚才把你的小行李箱放在大厅里了,我猜你已经看到了。恐怕今晚你在很大程度上要自己照顾自己了。你的房间在楼上,就是这间房子的正上方,你能在楼梯的尽头找到浴室,浴室的门是开着的。餐厅里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食物,你从右手边的门穿过去就到了,你想什么时候去餐厅吃东西都可以。明天我或许能尽好一个主人的职责,但是现在我浑身虚弱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