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伊甸园中的绞刑(第3/8页)
詹米淡然微笑起来,然后拍了拍伊恩的后背:“别担心,伊恩。我自己都宁愿不看,只是盖文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舅舅,我感到很惋惜。”伊恩的棕色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同情。这双眼睛是他脸上唯一说得上好看的地方。“可怕吗,舅妈?”
“可怕,”我说道,“但是它已经结束了。”我从胸襟里掏出湿润的手绢,踮脚去把他脸上的污渍擦干净。
邓肯·英尼斯悲伤地摇摇头:“是啊,可怜的盖文。但是,这样比饿死更痛快,他也只有这种选择了。”
“我们走,”詹米不愿意把时间花在无用的悲痛上,于是插嘴说道,“‘美人玛丽’号应该在码头远端。”
伊恩看了看詹米,然后挺直身子,想说些什么,但詹米已经转向港口,挤着从人群中穿过。伊恩看了看我,然后把手臂伸出来给我。
我们跟着詹米走在排列在码头上的仓库后面,绕过形形色色的水手、装卸工、奴隶、乘客、顾客和商人。查尔斯顿是个大货运港,生意繁荣,在这个季节里,每个月有多达百艘船往返欧洲。
“美人玛丽”号的船主是詹米的堂叔杰拉德·弗雷泽的朋友。杰拉德·弗雷泽之前在法国做葡萄酒生意,而且做得很成功。运气好的话,詹米可以说服“美人玛丽”号的船长看在杰拉德的面子上,允许伊恩在旅途中当男服务员,将他带回爱丁堡。
伊恩对此并无热情,但詹米已经下定决心,要尽早把他这位误入歧途的外甥送回苏格兰。我们从佐治亚来到查尔斯顿,除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外,主要还是听说“美人玛丽”号在这里。两个月前,我们因为意外而踏足美洲,最先到的就是佐治亚。
我们路过一家酒馆时,一个衣着不整的女服务员端着一盆泔水出来。她看到詹米,然后站住,泔水盆支撑在髋部,然后给詹米使了个歪斜表情,并且噘嘴对他微笑。詹米专注于自己的目标,所以没有看她就走过了。她甩动脑袋,把泔水泼给睡在阶梯上的那头猪,接着又冲回酒馆里。
詹米停下来,用手遮着眼睛上方,朝那排高耸的桅杆看去。我走到他身边。他无意地拉了拉马裤前面,让马裤更舒适。
我抓住了他的胳膊。“传家宝还安全吧?”我低声说道。
“不舒服,但是安全。”他让我放心地说道,接着皱着眉头,拉了拉裤子前裆的系带,“把它们藏在屁股里会更好,我想。”
“我才不愿意呢,”我微笑着说道,“我宁愿冒被抢的危险。”
传家宝只是一些宝石而已。我们之前被飓风吹上佐治亚海岸,上岸时浑身湿透,衣衫破烂,而且一无所有——只有几颗珍贵的大宝石。
我希望“美人玛丽”号的船长对杰拉德·弗雷泽的评价会足够高,能够接受伊恩当服务员。因为如果评价不高的话,给伊恩安排旅程的事情就会有些困难。
理论上,詹米的荷包里和我的口袋里的宝石价值连城。实际上,这些宝石,就它们对我们的益处而言,有可能就像海滩上的鹅卵石。虽然用宝石来运送财富简单且不占空间,但问题在于要如何把它们换成钱。
南方殖民地的大多数生意都是以物易物,而非以物易物的生意则是通过交换由富商或银行家所写收据或账单进行的。富裕的银行家在佐治亚很少见,愿意把手里的资金长期投资在宝石上的银行家更少。在萨凡纳与我们同住的那位成功的稻农跟我们保证说,他自己很少摸到两磅的纯银。实际上,整个殖民地可能都没有十磅的金银。
我们也不可能再北上穿过那些无尽的盐沼泽和松林去卖掉一颗宝石。查尔斯顿是我们抵达的首个足够大的城市,这里或许有商人和银行家愿意花钱买下我们的部分冻结资产。
我心想,在查尔斯顿的夏天,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够长时间地保持在冻结状态。小股的汗液从我的脖子一直往下流,我连衣裙下的直筒亚麻衬裙已经打湿,皱巴巴地贴在我的皮肤上。即使是在离海港这么近的地方,此时此刻也没有风,只有炙热焦油、死鱼和流着汗的工人们的气味,几乎让人难以忍受。
此前因船只失事,我们流落到奥利维尔夫妇的住所旁,这对夫妇好心收留了我们。詹米不顾他们反对,坚持给了他们一颗宝石,感谢他们的款待。作为回报,他们则给我们提供了一辆马车、两匹马、干净的旅行衣服、北上路上的食物,以及少量现金。
这笔钱还剩六先令三便士,装在我的口袋里。它们是我们全部的可用财富。
“詹米舅舅,这边,”伊恩说道,转过身急切地朝詹米招手示意,“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东西?”詹米问道,蜿蜒从一群流着汗的奴隶之间穿过,这些奴隶正在往停泊着的货船上装尘土飞扬的干木蓝块,“不管是什么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你不是没有钱吗?”
“有,我玩骰子赢的。”伊恩跳着绕过一大堆谷物,声音变得飘忽,身体也被遮住。
“骰子!我的天哪,伊恩,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你不能去赌博!”詹米拉住我的胳膊,从人群中挤过,去追伊恩。
“你一直都是这样做的,詹米舅舅,”伊恩指出,然后停下来等我们,“你在我们待过的酒馆和旅馆里,你都是这样做的啊。”
“我的天哪,伊恩,我玩的是纸牌,不是骰子!而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也知道!”伊恩沾沾自喜地说道,“我赢了,不是吗?”
詹米把眼珠转向天上,乞求耐性。“天哪,伊恩,不过我很高兴在你的脑袋被砸碎之前,你就要回家了。答应我不去和那些水手赌博,行吗?你在船上可躲不开他们。”
伊恩并没有注意听,他走到一个有些破碎的柱桩边上,桩上绑着粗壮结实的绳索。他在那里停下来,转身面对我们,指着脚边的一个东西。
“看到没?一条狗。”伊恩自豪地说道。
我迅速往詹米身后退了半步,紧抓住他的胳膊。
“伊恩,”我说,“那不是狗,那是狼。那是一条该死的大狼。我觉得你应该离开它,免得它在你屁股上咬下一块肉来。”
那匹狼漫不经心地朝我这边伸出一只耳朵,无视了我,然后又把耳朵缩回去。它继续坐着,因为炎热而喘着气,黄色的大眼睛盯着伊恩,之前没有见过狼的人,可能会把它那种强烈的眼神错认为是忠诚。
“这些东西很危险,”我说,“它们动不动就会咬你。”
虽然我这么说,但詹米还是弯腰去细看那匹狼。
“它不完全是狼,是吗?”他听起来有些感兴趣,然后朝那条所谓的狗伸出没有握紧的拳头,邀请它来嗅自己的指关节。想着他的手很快就会断掉,我闭上了眼睛。没有听到尖叫,我又睁开眼睛,看到他蹲在地上,向上打量着那只动物的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