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热力学第一定律(第5/5页)

“我像奴隶那样生活过,克莱尔,”他低着头,安静地说,“我不希望其他人在面对我时,也有着我当时面对那个把我当作财产的人时有着的那种感受。”

我伸手去握住他那只伤残的手,泪水沿着我的脸颊流下来,就像夏天的雨水那样温暖和舒适。

“你不会离开我?”我最终问道,“你不会死?”

他摇了摇头,捏紧了我的手。“你是我的勇气,就像我是你的良知,”他低声说,“你是我的心,我是你的怜悯。我们缺了彼此都不会完整。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外乡人?”

“我懂,”我声音颤抖地说,“所以我才会那么害怕。我不想再变得只有半个人,我经受不住。”

他用拇指把我脸颊上的一缕头发拨开,然后把我拉到怀中,紧紧抱着我,让我能够感受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他是那么结实,那么有活力,红色的鬈发在裸露的皮肤上金光闪闪。但是,我之前也这样抱过他,也失去过他。

他伸手抚摸我的脸颊,尽管我的脸颊已经被泪水打湿,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他手的温暖。“但是,在我们中间,死亡这个东西真的特别微小,你不明白吗,克莱尔?”他对我耳语道。

我的双手握成拳头,放在他的胸上。不,我完全不觉得它是件小事。

“在卡洛登过后,在那些你离开我的时间里,我就等于死了,不是吗?”

“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我才会……噢。”我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

“那是过了两百年的世界,我肯定已经死了,外乡人,”他说,并狡猾地微笑起来,“不管是因为印第安人、野兽、瘟疫、绞绳,或者只是寿终正寝,我在那个时候肯定已经死了。”

“是的。”

“所以说,当你出生在属于自己的年代时,我就是死去的人了,不是吗?”我无语地点点头。即使是现在,我还能够回忆并看到那个绝望的深渊,我因为与詹米分别而坠入其中,又极其缓慢和痛苦地从中爬了出来。

现在,我又与他共同站在生命的顶峰,不能考虑接受往下坠。他伸手下去,拔出一株草,把柔软的绿色草叶分散在指间。

“‘人如地上的草,今日繁盛,明日干枯,被人投进火炉。’”他轻声地引用《圣经》里的话说,同时用纤细的草茎轻擦我放在他胸膛上的手。

他把柔软的绿草拿到唇边,亲吻了它,然后用它温柔地触碰我的嘴。

“我的外乡人,我当时是死了,但是那段时间里,我仍然爱着你。”

“我也爱着你,以后也会永远爱你。”我低声说。

那株草掉了下去。我仍然闭着眼睛,感受到他朝我倾身,他的嘴唇盖到我的嘴唇上,温暖如阳光,轻盈如空气。

“只要我们的躯体还活着,那么我们就是一体。”他轻声地说。他的手指抚摸着我,抚摸我的头发、下巴、脖子和乳房。我呼吸着他的气息,手下感受着他的坚实身体,然后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力量支撑着我,他的话语在胸腔里显得深沉、轻柔。

“当我的躯体不在了,我的灵魂将仍然是你的灵魂。克莱尔,我对上天发誓,我不会让自己与你分离。”

风吹动了附近栗子树的树叶,我们四周飘起了夏季的浓郁香气——松树、牧草、草莓、被太阳晒热的石头、凉爽的泉水,以及他的身体在我旁边散发出来的清晰麝香味。

“没有东西会消失,外乡人,它们只是有了变化。”

“那是热力学第一定律。”我擦着鼻子说。

“不,那是信仰。”他说。


(1)人类堕落,指亚当和夏娃违背上帝意旨而被迫离开伊甸园。

(2)1767年6月13日,北卡罗来纳州特赖恩总督与切罗基族签订协议,划定了该州与切罗基人狩猎地区的分界线。

(3)《伊凡吉琳》(Evangeline),亨利·沃兹沃思·朗费罗(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于1847年创作的叙事长诗,首行后半部分为“低语的松木和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