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皮肤下的头骨(第2/12页)

詹米其实会做饭——至少知道把猎物打理干净,在火上翻烤——我也已经尽力把制作燕麦粥的秘诀传授给了伊恩,但是他们始终是男人,我怀疑他们都懒得去做饭,靠生洋葱和肉干来垫肚子。

我不知道他们不好好地做顿饭,是因为整天伐树、犁地和扛着死鹿翻山越岭而筋疲力尽,还是故意为之,让我感觉自己必不可少。

山脊挡住了大风,但是大雨仍然如注,马蹄下的地面充满危险,因为路上的泥巴已经被雨冲成泥浆,一层枯叶漂在上面,就像流沙那样具有欺骗性。马蹄每踏下去一步都会打滑,我能感受到马的不自在。

“乖,加油,好样的。”我安慰地说。它稍微竖起了耳朵,但是仍然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跨步。

“绊腿?这个名字怎么样?”我说。

它目前还没有名字——或者说它有,但是我不知道。把它卖给詹米的那个人曾经用一个德语词来叫它,但是詹米说女士的马用那个名字不合适。我让他翻译那个词,他只是紧闭着双唇,不愿意告诉我,所以我猜那个词肯定特别难听。我本来想问穆勒太太那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因为匆忙离开,所以忘记了。

反正,詹米说这匹马会慢慢地显露出它的真正名字,所以我们都在观察它,希望能发现它的特点。在试骑过后,伊恩建议叫它“兔子”,但是詹米摇头否决了,说不合适。

“亮蹄?轻蹄?”我建议道,“该死!”

它完全停了下来,原因很明显。一小股水流欢快地从山上冲下来,肆无忌惮地从这块岩石上跳到那块上。看上去很漂亮,那股湍急的水流在深色的岩石和青色的树叶上如水晶般剔透。不幸的是,它也冲到了我们必须经过的那条残缺的路上,把它冲到下面的山谷里去了。

我坐着不动,身上滴着水。没有其他可以绕行的路。我右边的山坡向上陡峭得几乎垂直,灌木和幼树从一块破裂的岩面上伸出来;而我左边的斜坡向下也十分陡峭,往下面走无异于自杀。我低声咒骂着,让无名的马匹向后退,然后掉头。要不是溪流涨水,我就会回到穆勒家去,等詹米和伊恩再自立一段时间。事实上,我别无选择,要么寻找别的路回家,要么待在这里被淹死。

我们疲倦地沿着刚才的艰难道路返回去。但是,从路被冲垮那个地方往回走了不到四分之一英里,我发现山坡变得没有那么陡峭,出现了一个山坳,凹陷在两边突出的花岗岩中间。这样的地理构造很常见,附近的那座叫魔鬼峰的山上就有个大山坳。如果我穿过山坳,到山的那面,然后再择路而行,那么我就能够及时回到那条穿过南面山脊的路上。

在那个山坳里,我短暂而清晰地看到了山麓的丘陵,以及远处蓝色的低谷。但是,山顶都被黑色的雨云遮住,藏在其中的闪电忽隐忽现。

风暴的先锋过去,风也随之变小了。雨不可思议地下得更大了,我停顿了很长时间,把冰冷手指中的缰绳放下,然后戴上了披风的帽子。

山坡这边的地面还好,岩石很多,但是不太陡峭。我们择路穿过结着红果的小花楸树林和较大的橡树林。我注意到可以在以后用来指路的一大簇黑莓灌木,但是并没有停下来。实际上,我天黑前能够到家就算运气好了。

为了让自己不去想脸上往下流的冰冷雨水,我开始在心里清点食物贮藏柜里的东西。回到家后,我能够做什么来当晚饭呢?

我颤抖着心想,做点不花时间的,而且还要是热的。炖菜会很耗时,煮汤也是。如果有松鼠肉或兔子肉,我们或许可以用来裹上鸡蛋和玉米粉糊,然后用油炸。如果没有,那么或许可以来碗麦片粥,加上少许培根调味,再用青洋葱炒两个鸡蛋。

我皱眉低着头。尽管戴着兜帽,头发浓密,但雨滴还是像冰雹那样拍打到我的头皮上。

然后我意识到确实是在下冰雹。白色的小球噼噼啪啪地从马背上弹开,打在橡树叶子上发出唰唰的声音。很快,冰雹就大得像子弹,而且变得很密,砰砰的声音就像机枪在对空地上铺着的湿树叶开火。

马摆动着头,用力摇摆它的鬃毛,想躲开让它感到刺痛的冰雹。我匆忙拉住缰绳,让它走到勉强可以遮蔽冰雹的一棵大栗子树下。树下的声响很大,但是冰雹从厚厚的树叶上滑走,打不到我们。

“好了,别害怕。只要不被雷击,我们就不会有事的。”我说,费力地把一只手从缰绳上松开,然后安慰地轻轻拍了拍马。

显然我的这句话让马回忆起了什么,一条刺眼的分叉闪电无声地撕裂了罗恩山以外的黑色天空。片刻过后,隆隆的雷声便在山坳里轰响起来,淹没了冰雹打在头顶树叶上的唰唰声。

片状闪电在遥远的群山之外闪现,然后又是更多闪电划过天空,每次闪电后都会传来越来越大声的雷鸣。冰雹停了,如注的大雨又重新开始下起来。下面的山谷消失在云雾里,但是闪电把荒凉的山脊照亮,看上去就像是X光片里的骨头。

“一头河马,两头河马,三头河马,四头河……”轰隆隆!马猛地向上抬头,紧张地踩踏地面。“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是要稳住,稳住。”我告诉它,向下仔细看着山谷。又来了,闪电照亮了黑暗的山脊,把竖起的马耳朵的剪影印到了我的视网膜上。

“一头河马,两头河……”我敢肯定地面在摇动。马发出尖厉的嘶鸣声,在我拉着缰绳时用后腿站了起来,蹄子踢打着树叶。空气中充满了臭氧的气味。

闪电出现。

“一头,”我咬着牙说,“该死,吁!一头河……”

再次闪电。

“一头……”

又是闪电。

“吁!吁!”

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从马背上掉了下来,甚至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摔在地上。瞬时,我正来回地拉动缰绳,重达千磅的马匹在我身下逃开,惊恐地跑开了。接下来我就躺在了地上,眨眼看着旋转着的黑色天空,努力让自己找回呼吸。

摔在地上的冲击力在我的肌肉里震颤,我疯狂地想控制住身体。然后我疼痛地吸气,发现自己在颤抖,这间接说明我受伤了。

我闭眼躺着不动,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雨滴仍然击打着我的脸庞,雨水积在我的眼圈里,流进我的耳朵。我的脸和双手都麻木了。我动了动胳膊。现在我能够稍微轻松地呼吸了。

至于我的双腿。左腿受伤了,但是并不严重,只是膝盖擦伤了。在厚重的湿衣服的妨碍下,我费力地翻身侧躺着。但是,也正是厚重的衣服才让我没有摔成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