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巨蛇现身(第3/7页)
我拿起他的手,把蘸着油的护身符放在他的手掌上,把他的手指卷回去握住它。然后我拿起那罐薄荷熊油,在他的胸上画神秘的图案,用大拇指仔细地把油揉搓进他的皮肤。油的气味让我的鼻子变得通畅,我只能希望它能够缓解他的呼吸困难。
在仪式的最后,我用拉丁文说“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阿门”,严肃地为那瓶药汤祈了福,然后送到了我的病人的嘴边。他显得稍微有些着迷,张开了嘴巴,顺从地喝了剩下的药汤。
我把毯子拉起来盖到他的肩膀上,把带来的食物放在他旁边,然后离开了他,既觉得有希望,又觉得自己不诚实。
* * *
我慢慢地沿着小溪行走,双眼和往常一样警觉地关注任何有用的东西。在这个季节,大多数药草都还没有长好。植物越老越硬,就越适合入药。在抵抗了几个季节的昆虫侵袭过后,它们根和茎里的活性成分含量会变得更高。
而且,植物上面还有花、果,以及包含有用成分的种子。我之前见过长在路边泥土里的龟头花和半边莲,早就长出了种子。我在心里仔细地记下方位,便于以后寻找,然后又继续搜寻。
水田芥长得很茂盛,一片片地漂浮在溪边的石头中间,而且我前面就长着巨大的一丛,叶子呈深绿色,散发着香味。还有一片不错的木贼草!我知道自己不会跋涉太久,所以刚才没有穿鞋就下来了。我卷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走进水里,手里拿着刀,胳膊上挎着篮子,吸气忍受着冰冷刺骨的溪水。
我的双脚很快就被冻得麻木,但是我不在意。我完全忘记了厕所里的那条蛇、食品储藏室里的那头猪,以及玉米谷仓里的那个印第安人。我专注地感受着冲刷我双腿的溪水、湿冷的梗茎和散发着芳香的叶子。
浅滩上照着斑驳的阳光,蜻蜓在阳光中飞动。米诺鱼从旁边飞速游过,捕食着微小得看不见的虫子。上游某个地方,有一只翠鸟在干巴巴地大声鸣叫,但是它的猎物要比那些小虫更大。那些米诺鱼在我的惊扰下散开,但是又成群游回来。它们灰色和银色相间,绿色和金色混杂,黑色中点缀着白色,就像去年的枯叶漂浮在水面上时投下的影子,全都显得虚无缥缈。一团团泥沙漂浮起来,围绕着我的脚踝旋转,遮蔽了那些米诺鱼,让我想到了布朗运动。
世上万物都在不停歇地移动,包括最细微的分子——但是分子的移动有一种平静的表象,微小的局部动荡被整体上的平静假象代替。
我也在移动,参与到溪水的欢快舞蹈中,感受着肩膀上的光影变化,脚趾在隐约可见的滑溜石头上寻找立足点。我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水冻得麻木,我觉得自己的半个身体都是木头,但是充满了活力,就像在我上方泛着微光的银色桦树,像把柳条伸到水塘中的那些柳树。
我心想,关于树人的传说和仙女变形的神话或许就是这样出现的,并不是真的有树木变成人,也不是真的有女人变成树木,而是温暖的人体在水中被冻得意识迟缓,有了植物那种更冰冷的知觉。
我能够感受到心脏在缓慢跳动,手指里的血液在有些疼痛地抽动。树木的汁液在逐渐增加。我随着水和风的节奏移动,没有匆忙,没有思考,与宇宙缓慢、完美的秩序融为一体。
我已经忘记了微小的局部动荡。
我才走到那个长着柳树的拐弯处,就听到柳树那边传来巨大的尖叫声。我听许多种动物发出过类似的叫声,其中有山狮,也有捕猎的老鹰,但是我能够分辨得出人的声音。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溪水,推撞着穿过缠结的树枝,冲到外面的空地上。一个男孩正在我上面的斜坡上跳动,一边跳来跳去,一边疯狂地拍打着双腿。
“怎么……”我开口说。他抬头看我,因为我的出现而惊讶地睁大蓝色的双眼。
他没有我这么惊讶。他十一二岁,瘦高得就像幼小的松树,赤褐色的浓密头发特别蓬乱。他的鼻梁细长,一对蓝眼睛在鼻子两边凝视着我。我知道我从未见过他,但是对于他那双眼睛我却特别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手背一样。我的心脏跳动到了扁桃体附近,寒意从双脚飙升,直达心底。我知道如何在震惊中做出反应,观察了他身上的其他地方——衬衫和马裤上尽管溅着水,但质量不错,苍白而细长的小腿上沾着斑斑点点的黑块,好像是泥巴。
“蚂蟥。”我说,职业上的冷静习惯性地降临在个人的心烦意乱之上。不可能是蚂蟥,我对自己说,但同时又知道那确实就是。“只是蚂蟥而已,它们不会伤害你的。”
“我知道它们是什么!”他说,“把它们弄下来!它们恶心死了!”他拍打着小腿肚,厌恶地颤抖着。
“噢,也没有那么恶心,它们有它们的用处。”我说,开始镇静下来。
“我不管它们有什么用!我讨厌它们。把它们给我弄下来!”他吼道,懊恼地跺着脚。
“嗯,那就别拍打它们了,坐下来,让我来处理。”我严厉地说。
他有些犹豫,不相信地怒视着我,但还是不情愿地坐到一块石头上,把挂着蚂蟥的双腿伸到了我的面前。
“现在就把它们弄下来!”他要求道。
“很快的,”我说,“你是从哪儿来的?”
他茫然地盯着我。
“你不是住在这附近的人,”我特别确定地说,“你是从哪儿来的?”
他明显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噢……三个晚上前,我们在一个叫塞勒姆的地方睡觉。那是我见到的最后一个镇子。”他用力摆动双腿,“我说,把它们弄下来!”
把蚂蟥从人身上取下来的方法多种多样,但是大多数方法都比蚂蟥本身还要伤人。我看了看,他一条腿上有四条蚂蟥,另外一条上有三条。那些小东西显得很肥大,其中一条几乎胀破,身体撑得饱满而光亮。我把拇指的指甲插到它的头下,它便掉到了我的手里,浑圆得就像鹅卵石,因为吸了不少血而沉甸甸的。
那个男生盯着它,晒黑的皮肤显得苍白,然后他颤抖了起来。
“不要把它浪费了。”我不在意地说,然后去取回我刚才挤着穿过树林时丢在树枝下的篮子。我看到他的外套、鞋子和绑腿被扔在附近的地上。鞋上的扣子虽然简朴,却是银制的,而非白镴。衣服的布料是上好质地的细平布,不花哨,但是裁剪得比查尔斯顿北部的任何地方的衣服都要精致许多。我并不需要证实,但是事实就在这里。我捧起一把泥巴,轻轻地把那条蚂蟥按进去,然后用潮湿的树叶把软而黏的泥团包起来。我这才注意到我的双手在颤抖。那个白痴!那个虚伪、邪恶、暗算他人的……到底是什么让他来到这里的?天哪,詹米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