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米娜·哈克的日记(第5/5页)
我们等待的时候,真是度日如年。风变得很大,雪花满天乱飞,卷着旋涡向我们扑来。有时候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有时候狂风刮过,我们周围的视野又变得清晰起来,可以看得很远。我们最近一直都非常留意日出和日落时刻,所以十分清楚什么时候日落,那时间已经不远了。
很难相信,根据我们的手表,我们在这个岩洞里只待了不到一个小时,而那些人已经开始朝我们聚过来了。风刮得更猛了,也不再转变风向,一直从北方吹来。看起来风把降雪云层吹走了,现在雪花只是零零星星地落下来。我们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两路人马,一群在被人追赶,一群在追赶。很奇怪,那些被追赶的人似乎没有意识到有人追着他们,至少他们不在乎被人追,看起来他们只是因为太阳渐渐西沉,所以不断加速赶路。
他们越来越近了。教授和我匍匐在岩石后面,手里握紧了武器,我看出来,教授决心不让他们过这一关。那些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存在。
突然有两个人同时喊出:“停下!”一个是我的乔纳森,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了,而另一个是莫里斯先生那洪亮坚定、带着威严的声音。吉普赛人也许听不懂他们喊的话,但是无论讲哪种语言,他们的语调都明白无误地传达了信息。吉普赛人下意识地勒住马,戈达明爵士和乔纳森立刻冲到他们的一侧,苏厄德医生和莫里斯先生马上堵住他们的另一侧。吉普赛人的首领是一个相貌堂堂的人,骑在马上就像神话中的半人半马神,他挥手让其他人退后,并且厉声给他们下了某些命令。他们策马前进,但是我们的四个人举起了温切斯特连发步枪,让他们清清楚楚知道必须停下来。同时范海辛和我从岩石后站出来,将枪口对准了他们。他们发现被包围了,便勒住缰绳。吉普赛首领转头向他们喊了一句,于是每个吉普赛人都掏出刀或手枪等武器,准备进攻。情势一触即发。
吉普赛首领迅速抖动缰绳,策马前冲,他首先指向太阳——太阳现在已经快要落山了——然后用我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我们的四个人闻言立刻跳下马,冲向大车。我应该害怕见到乔纳森以身涉险,但是战斗的气氛一定感染了我和其他人,我一点不觉得害怕,只有一种狂野的冲动,想要做点什么事情。看见我们的人动作如此敏捷,吉普赛首领喊了什么话,他的人立刻在大车周围围成一圈,虽然没什么章法,却都像要拼命,他们一个个推推搡搡,急着要表现。
在这局势中,我看见乔纳森在那圈人马的一侧,昆西在另一侧,想强行突破到大车旁边去,显然他们努力想在日落前完成任务,没什么能够阻止他们。无论是吉普赛人瞄准他们的枪还是飞舞的刀,或者是后面的狼嗥声,都不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乔纳森的激烈冲动和对目标的执著看来镇住了他面前的那些人,他们下意识地退到一边,让他过去。他一下子就跳到了大车上,用不可思议的膂力将那只大箱子举起来,扔到地上。这个时候,莫里斯先生就必须凭着武力突进茨冈人的包围圈。我一直屏住呼吸盯着乔纳森,不过也用眼角的余光看见莫里斯先生死命地向前冲,当他突破重围的时候,吉普赛人的刀在他身边飞舞,劈中了他。他挥舞着大猎刀闪躲,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成功突破了,但是当他冲到乔纳森身边时,他的左手捂着身体侧面,血从他的手指缝里涌出来,而这时乔纳森已经从大车上跳了下来。莫里斯先生虽然受了伤,但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缓,乔纳森也开始拼命用他的廓尔喀大刀砍箱子的一端,试图打开箱盖,莫里斯先生便开始用他的大猎刀疯狂地砍箱子的另一端。箱盖在他们的努力下开始松动,随着吱嘎一声,箱子的钉子掉落下来,箱盖被掀开了。
吉普赛人看见自己已经在温切斯特连发步枪的火力控制下,要听戈达明爵士和苏厄德医生的摆布,便屈服了,不再抵抗。太阳几乎已经落到山顶后面,所有人的影子都在雪地上越拉越长。我看见伯爵躺在箱子里的泥土上,有些泥土因为箱子从车上摔下,散落在他身上。他脸色惨白,就像蜡像一样,火红的眼睛里闪着可怕的复仇神色,我太了解他这种眼神了。
当我看到他时,他那双眼睛看到了正在落山的太阳,复仇的眼神变成了胜利的眼神。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乔纳森的大刀闪过,切开了他的喉咙,我惊得尖叫起来,这时莫里斯先生的猎刀也刺进了伯爵的心脏。
简直就像奇迹一样,仅仅在转瞬之间,那个身体就在我们眼前崩溃,化成了尘土,再也看不见了。
我很高兴能够见证他最后崩溃的时刻,他的脸上显出了安息的神色,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神情也会出现在他脸上。
德拉库拉的城堡屹立在红色天空下,那残破城垛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被清晰地勾勒出来。
吉普赛人以为是我们让那个死人的尸体突然消失,便掉转马头一言不发地逃命去了。那些没有骑马的则跳上大车,叫喊着让骑马的人别丢下他们。狼群都退到安全距离外了,它们从魔咒中醒来,离开我们退走了。
莫里斯先生倒在地上,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一手捂着身体侧面,血还在从他的手指缝里涌出。我飞奔到他身边,现在我不怕跨过圣物圈了,两位医生也飞奔过来。乔纳森在他身边跪下,让他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莫里斯先生叹息了一声,他虚弱地抬起没有沾到血的手,握住我的手。他一定在我脸上看出了我的心痛,他对我微笑了一下,说:
“我真高兴能够帮得上忙!噢,上帝!”他突然叫了一声,挣扎着坐起来,指着我,“我死的值得!看!看!”
太阳刚刚落到山顶后面,霞光映在我的脸上,让我笼罩在玫瑰色的光线中。男士们冲动地跪下来,视线追随着莫里斯先生的手指,无限真诚深切地呼叫着“阿门”。垂死的莫里斯先生说:
“感谢上帝,我们的所有努力没有白费!看!她的前额比雪更洁白无瑕!那诅咒解除了!”
在我们的万分悲痛中,这个英勇侠义的绅士脸上挂着微笑,静静地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