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衡者 The Great Leveller(第2/2页)

“见鬼。”狗子又说,他不仅是恶心了。他亲身经历过这种溃逃,并且记忆犹新,至今仍教他不寒而栗。

“干净利落,”三树说,“不得不赞贝斯奥德那杂种。他干这些活儿真是驾轻就熟,无人可比。”

“仗打完了,头儿?”狗子问,“贝斯奥德赢了?”

三树轻轻摇头。“南方人不止这些,多着咧,大部分在海对面。据说那里的南方人数也数不清,比北方的树还多。他们或许要过一阵才能来,但总归会来的,这只是开始。”

狗子放眼望去,潮湿的山谷中全是死人,挤挤挨挨、横七竖八,统统成了乌鸦的美餐。“对他们来说,这可不是个好开始。”

黑旋风卷起舌头吐了口痰,像往常一样吵嚷:“他们像待宰的绵羊!三树,你想要这种死法儿?呃?你指望这帮家伙?操他奶奶的联合王国!打仗一窍不通!”

三树点头:“估计我们得给他们上一课。”

大门外是黑压压的人群:瘦骨嶙峋、面露菜色的女人,衣服褴褛、脏兮兮的孩子,还有男人,老少都有,或被沉重的包裹压得弯腰驼背,或是紧抓行李。他们有的牵骡子推小车,上面装满各种看起来没用的东西——木椅、锡壶、农具等——更多人一无所有,凄凄惨惨。狗子觉得后者值得同情。

他们和他们的杂物堵住了路,他们的恳求和威胁充斥在空气中。狗子嗅到浓得像汤的恐惧,这些人都想逃离贝斯奥德。

他们互相推挤,有人往里挤,有人往外挤,到处都有人摔在泥土中。他们拼命想进门,仿佛那是母亲的怀抱,却怎么也挤不进去。狗子看到人群头顶矛尖闪耀,听到严厉的喝叫。前方有卫兵把守,禁止进城。

狗子靠向三树。“看来他们连自己人都不让进,”他低声说,“会让我们进吗,头儿?”

“他们需要我们,这毋庸置疑。交涉一下,他们会懂的,不然你还有什么好提议?”

“打道回府,置身事外?”狗子暗自低语,但还是跟着三树挤进入群。

南方人又惊又怕。有个小女孩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手里抓着个老旧袋子。狗子想冲她笑,但他与硬汉子、冷兵器打久了交道,实在笑不好。女孩尖叫着跑了,周围人也被她感染,他们在狗子和三树前面沉默而警惕地分开,即便两人没带武器。

他们一路走到城门,遇到挡路的只需轻推,对方就会让开。狗子看到那些兵了,有十二个,门前站成一排,看上去一模一样。他甚少见到如此沉重的盔甲,从头到脚全副武装,擦得锃亮。他们戴着头盔一动不动,好像大理石柱。狗子不禁想,跟这些个家伙咋打?弓箭没用,长剑也不行,多好的运气才能正中板甲接缝处啊。

“估计需要锄头之类。”

“啥?”三树低声问。

“没啥。”显然,联合王国人对打仗有奇怪的理解。若靠闪亮家什就能赢,贝斯奥德早该完蛋了。可惜并非如此。

他们的头儿坐中间,面前的小桌子摆了些纸。他比其他人还怪,身穿鲜红夹克,狗子觉得穿这种衣服打仗真是胡来——活靶子嘛。而且他太年轻,胡子都没长全,却盛气凌人。

有个脏兮兮的大个男人正和他吵。狗子伸长耳朵,试着理解联合王国话。“我有五个孩子在门外。”农民说,“没一点儿吃的。你叫我怎么办?”

一位老人挤上前:“我是总督大人的朋友,我要你放我进——”

头目打断两人:“见鬼,我管你是谁的朋友,还是有一百个孩子!奥斯腾霍姆人满为患,伯尔元帅下令每天只准进两百难民,今天的名额清晨就满了。你们回去等明天吧,趁早回去。”

两人没动。“满了?”农民吼道。

“但总督大人——”

“快滚!”那小子咆哮着以拳捶桌,“想惹毛我吗?我让你进!我把你拖进城,当叛贼吊死!”

两人吓住了,匆匆退开。狗子开始担心自己的待遇,但三树已走到桌旁。那毛头小子皱着眉,好像他们比刚拉的屎还臭。狗子觉得不公平,为这场合,他洗了数月来的第一回澡。“见鬼,你们又有何贵干?我们不接待乞丐和间谍!”

“很好。”三树吐字清晰、耐心,“我们不是乞丐也不是间谍。我叫三树鲁德,这位是狗子,我们想和管事的谈谈。我们要为国王效劳。”

“为国王效劳?”那小子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叫他狗子?真有趣,怎么起的?”他为自己的妙语吃吃发笑,周围人也窃笑不已。狗子觉得他们真是一帮裹着滑稽衣服和闪亮盔甲的蠢驴。货真价实的蠢驴。可说出来有什么好处呢?没带黑旋风简直太明智了。他来的话,只怕要将这白痴开膛破肚,然后连累狗子和三树一起被杀。

那毛头小子身子前倾,教育小孩般一字一顿地说:“非有特殊需要,北方人不得入城。”

看来,贝斯奥德越过边界、首战告捷、大肆侵略的当下,他们还不够特殊。三树不死心,狗子觉得完全是白费力气。“我们要求不高,有吃有地方睡就行。我们一共五个,都有外号,身经百战。”

“陛下有的是士兵,不过呢,我们倒比较缺骡子。或许你们可以帮忙背东西?”

三树的好脾气众所周知,但也有极限,狗子估计对方快触底了。那刺头根本不知自己自寻死路。三树鲁德不是个能拿来开玩笑的人,他在北方赫赫有名,光外号就能让人恐惧或心生勇气——视乎他站哪边。他的耐心是有限的,幸好还没触底,算这些人走运。

“骡子,呃?”三树吼道,“骡子也会尥蹶子,小心脑袋被踢掉,小子。”说完他转身沿来路扬长而去。惊慌的人群先给他们让路,又在他们身后拥作一团,同声吵嚷,向士兵诉说为什么该放自己进去、把别人留在寒冷的门外。

“跟想象中不一样啊。”狗子嘀咕,三树一言不发低头走在前,“咋办,头儿?”

老汉回头阴郁地看了一眼。“你了解我,你觉得那操蛋的答复应付得了我?”

当然,狗子知道他不会就此罢休。

  1. 跨:指距离,约为一步的距离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