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 The Seed(第2/3页)

格洛塔耸耸肩:“在安格兰,你来之前,我见过一次。当时有犯人逃跑,跑出几里地却冻死了。一只熊享用了尸体,那场面壮观极了,虽然跟这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我看昨晚不可能有人冻死。热得像地狱。”

“嗯嗯,”格洛塔答应。地狱是热的?我一直想象那里很冷。冷若冰霜。“不管怎么说,阿金堡没有熊。我们有办法鉴定这……”他朝四分五裂的尸体挥挥手杖,“……人吗?”

“没有。”

“没人下落不明?没人失踪?”

“我没听说。”

“所以我们完全不清楚受害者身份?他妈的都在干吗?监视冒牌魔法师吗?”

“没错,他们的新住所就在那头。”塞弗拉戴手套的手指向二十跨外的建筑,“案发时,我在监视他们。”

格洛塔挑起一边眉毛:“我明白了,你怀疑两者有联系,对吗?”刑讯官耸耸肩。“深夜出没的神秘闯入者,门口发生的血腥谋杀……我们的贵宾正像大便吸引苍蝇一样招揽麻烦。”

“哈,”塞弗拉用戴手套的手赶开一只苍蝇,“我也调查过您吩咐的另一桩事。您的银行家,凡特和伯克。”

格洛塔抬起眼睛:“真的?有何成果?”

“不太多。这是家老字号,历史悠久,广受尊敬,在商人间信誉极佳。他们不仅在米德兰全境设有分号,还将触角扩展到安格兰、斯塔兰、西港、达戈斯卡,乃至联合王国境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家银行均可谓有权有势,似乎各阶层都有人欠他们钱。不过奇怪的是,没人见过凡特,也没人见过伯克。谁知道银行怎么运作的,呃?他们喜欢秘密。您要我继续深挖吗?”

这可能很危险,非常危险,挖得太深就是给自己掘墓。“不了,暂时罢手。但我要你对此保持警惕。”

“我是全天下最最警惕的人,头儿。说来您觉得谁会赢得剑斗大赛?”

格洛塔瞥了刑讯官一眼:“看看眼前的东西,谁有心情想那破事儿?”

刑讯官耸肩:“想想也不会改变什么,对吧?”格洛塔回望被肢解的尸体。我想也是。“说说,您觉得是路瑟还是葛斯特?”

“葛斯特。”但愿他把小混蛋劈成两半。

“是吗?风评说他是头笨公牛,主要靠运气。”

“哈,我觉得他是个天才。”格洛塔说,“要不了几年大家都会像他那样比剑——如果能把那称为比剑的话——你可记下我这句话。”

“那就是葛斯特了,呃?或许我该把赌注调整调整。”

“你应该调整,不过先把这堆东西收好,抬到大学去。让弗罗斯特帮忙,他的忍耐力比你好。”

“抬到大学?”

“总不能扔在这里,等哪位小姐太太看到还不给吓死。”塞弗拉听了咯咯笑,“而且我可能知道谁有助于解开这桩小小的谜团。”

***

“你的标本非常有趣,审问官。”首席自然学家暂停工作,看向格洛塔,一只眼睛被闪烁的镜片放得老大。“非常有趣,”他一边念叨,一边用器具检查尸体:抬起来、戳一戳、扭一扭,观察油光闪闪的血肉的变化。

格洛塔环视实验室,厌恶地撅起嘴。五花八门的罐子占据了四面墙中的两面,里头漂着各种腌制的肉,其中一些格洛塔认出是人体器官,另一些完全看不懂。这间屋连他也觉得毛骨悚然。坎德劳打哪儿弄来这些东西?把客人肢解后放进不同罐子存着?如此说来,我倒是个好标本。

“非常有趣,”首席自然学家解下眼镜带,把眼镜推上脑门,揉着压出的粉红眼圈。“能给我讲讲相关情况吗?”

格洛塔皱起眉:“我来这是要你给我讲讲相关情况。”

“那当然,那当然,”坎德劳抿紧嘴唇,“好吧,呃,关于我们这位不幸朋友的性别,呃……”他声音小下去。

“怎么?”

“嘿嘿,那个,呃,便于分辨的器官已经……”他比比桌上那团被摇曳的油灯勉强照亮的肉,“……不见了。”

“你研究半天就发现了这?”

“好吧,还有些别的:一般而言,男人的中指比小指长,女人则不一定,可咱们的对象,这个嘛,剩下的手指不足以下判断。所以,对此人性别,在缺手指的情况下,我们陷入了僵局!”他为自己的拙劣笑话咯咯发笑,格洛塔无动于衷。

“年轻人还是老年人?”

“好吧,呃,恐怕此事同样难辨。这个,呃,”自然学家用钳子敲敲肉块,“牙齿状况很好,嘿,留下来的皮肤似乎也不太老,可是,呃,这真是嘿嘿——”

“够了,你究竟能告诉我多少确切情况?”

“呃,这个嘛……我没什么确信的,”老人抱歉地笑道,“但关于死因,我倒有些有趣的发现。”

“真的?”

“噢,是的,过来看!”噢,算了吧。格洛塔谨慎地蹒跚走过长椅,低头看向首席自然学家指的地方。

“您看见了吗?伤口。”学者戳戳一片软骨。

“不,我不明白。”格洛塔说。无非是个丑陋的大伤口。

老人睁大眼睛,凑到他耳旁。“是人类。”他说。

“我们知道他是人类!这是他的脚!”

“不!不!那牙印,我的意思是……那是人类的牙印。”

格洛塔不由得皱紧眉:“人类的……牙印?”

“完全正确!”坎德劳欣喜的笑容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尤其跟这诡异的发现。“此人是被别人活活咬死的,而且,这个嘛,很有可能,”他胜利般朝桌上的血肉挥手,“考虑到尸体的残缺情况……此人被当成了食物!”

格洛塔瞪了老人半晌。咬死?食物?为何每个问题都能引出十个新问题?“你要我向审问长报告这个?”

首席自然学家不安地笑笑:“这个,嘿嘿,这个是我研究得出的事实……”

“一个身份不明,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年龄长幼的家伙,在公园被同样来历不明的人袭击,咬死在离王宫不到二百跨的地方,而且……还给吃掉了?”

“呃……”坎德劳忽然担忧地瞥向门口。格洛塔转头去看,也跟着皱眉。有人悄无声息地来了,是个女人,抱着胳膊站在油灯照明边沿的阴影中。这女人很高,有一头根根竖立的红色短发,戴黑面具的脸上眯起眼瞧着格洛塔和老学者。她是个刑讯官,我却不认识。可女刑讯官非常少,实际上……

“下午好,下午好哇!”有个男人疾步走过大门。他枯瘦、秃顶,一身黑色长外套,脸上皮笑肉不笑。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极不舒服的熟悉感。该死,是高尔。我们的新任阿杜瓦主审官在这当口来了,真是好消息。“格洛塔审问官,”对方噘起嘴,“再见到您真是让我倍感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