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2/2页)
好险哪,岑旷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不止,刚才真是千钧一发。看起来,疯子的思维果然是不能强行进入的,那是一个完全没有逻辑的混乱世界,根本没有办法阅读。如果不是及时脱身,也许自己的思维就会被吞噬。她坐在地上,一阵阵地后怕,好半天才注意到了上官云帆的举动。
——她刚才的读心术虽然未能成功,但好像刺激到了上官云帆的精神。这位发了疯的神医站起来,面向南方,嘴里念念有词,若有所思。
岑旷屏住呼吸,从地上爬起来,一点点地走近上官云帆,想要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上官云帆忽然双膝一曲,跪在了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口,嘴里的呢喃变成了爆发式的高声喊叫。
可他喊的并不是东陆语!从发音方式来看,上官云帆高呼着的竟然是河络语!岑旷在接受培训时,曾学过几句简单的河络语,诸如“站住!不许动!”“我是捕快!”之类的,以便在执法时遇到河络也不耽误公务。她能听出,上官云帆一直在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这句话代表着某种祈求,某种意愿十分强烈的祈求,但具体祈求的是什么,她听不太懂。只是其中有一个词并非河络语,她一下子就听懂了。
这个词是“花如烟”。
岑旷没有办法,只能强行硬记住上官云帆的发音。上官云帆疯狂地高呼着这同一句话,重复了二十多次,终于力竭倒地,昏迷过去。两个对时之后,他才醒来,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仍旧是一个看起来无药可救的白痴。
而岑旷早已冲出病房,在衙门里见了鬼一样的大呼小叫:“谁懂河络语?谁懂河络语?谁懂河络语?”
最后终于有一个曾做过通译的衙役站了出来:“岑小姐,别叫了,我会河络语。你要问什么?”
岑旷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揪住他,把自己硬记在脑子里的那段话一口气重复了三遍:“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快点告诉我!”
“‘祈求真神,把杀害花如烟的凶手切成一万片!’就是这个意思。岑小姐,你可以放手了吧,我快要喘不过气来啦!”衙役喘着粗气说。
岑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松开手。她有些失望。这句话并非不重要,比如可以从这句话里推断出,上官云帆并不是杀害或者指使他人杀害花如烟的元凶,可以排除他的嫌疑。可是除此之外,这话似乎再也没有别的有用信息了,到底是谁杀死了花如烟,看来上官云帆自己也不知道,恐怕也就更加不会知道为什么凶手会剥掉花如烟的面皮了。有用,但用处并不大的一句话,她想着。
“谢谢你,真是对不起啦!”她道歉说,“不过,‘切成一万片’这种说法真是奇怪。”
“那个词应该是河络从人族那里学来的,不过翻译得不够好,失去了东陆语原有的味道,”衙役很乐意在岑旷这样的漂亮姑娘面前多显摆几句,“我想,我们东陆语的原有说法应该是‘千刀万剐’或者‘碎尸万段’,这样说是不是就顺口了?”
“的确顺口多了。”岑旷低声说。
此时官库劫案已破,只等行刑人到来执刑,捕快们的生活又回到了常轨。花如烟的惨案虽然血腥诡异,但一来不像鬼婴案那样可能造成巨大的威胁,二来不像童谣杀人案那样可能酿成连环作案,也就慢慢地被搁置到一旁了。岑旷和叶空山都有了其他案件需要对付,只能把少量精力放在这上面了。
叶空山听岑旷转述了上官云帆的祈祷词之后,默不作声地又开始低头沉思,等他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里隐隐有些激动:“这句话非常重要。我们已经越来越接近事实真相了。”
“除了能证明上官云帆在花如烟的案子上是无辜的之外,还有别的作用吗?”岑旷不解。
“‘祈求真神’,光是这句话就足够有趣了——你了解河络吗?”叶空山问。
岑旷摇摇头:“了解得很少,我连人族都还来不及了解呢。”
“河络是这样一个种族:除了极个别的异类——不超过万分之一——之外,绝大多数河络天生就具备共同的种族信仰,那就是对所谓‘真神’的崇拜,”叶空山说,“真神是河络的唯一信仰,主宰着他们的生活,每个河络的生命目的都是通过创造取悦真神。所以你可以想象,‘祈求真神’这样的四个字从一个人族嘴里说出来,有多么奇怪和不协调。”
“我还以为‘真神’只是对神明的泛指呢,”岑旷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个特定的指称。这么说来是挺奇怪的,上官云帆明明是一个人,怎么会祈祷河络的神庇佑,而且还用河络语呢?”
“这就是我们没有挖掘到的上官云帆的过去了,”叶空山说,“他和河络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于他自己就是一个真神的信徒。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双手交叉放在胸口,正是河络族的一种非常虔诚的祷告方式,只有一些十分重要的愿望,他们才会如此祈祷。”
“他是一个真神的信徒,”岑旷重复了一遍,“那和这个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极了,甚至于就是破案的直接钥匙。”叶空山充满自信地说,“我所要的调查结果已都在路上了,我们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