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2页)

“所以后来,上官云帆痛改前非,成为青石城治病救人的神医,也许也有为自己的过往赎罪的意思吧。”岑旷明白了,“可是,他的三次祈愿,和那个总是躲在地道里的河络,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个河络,从二十三年前上官云帆离开越州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他的那个老仆人忠诚多了。”

“啊?为什么?”岑旷惊呆了,“跟了他二十三年?”

“为了报恩,”叶空山说,“那就是河络的报恩方式。相比之个体,河络对于真神的崇拜是至高无上的,保护神启对他们而言,是难以报答的大恩,光靠解毒是不够的。所以你在记忆中见到的那段,正是上官云帆离开时的情景。那个阿络卡送别了他之后,派出了这个河络,终身跟随着上官云帆,只有一个目的:通过完成上官云帆的愿望来向他报恩。”

岑旷默然,想着二十三年来,这个矮小的河络就住在上官云帆居处的地面之下,忍受着那黑暗、狭窄、潮湿的生活,仅仅是为了替对方完成愿望,实在觉得河络这种生物太不可思议了。她同时也有了疑问:“但是上官云帆这辈子只许过那三个愿望吗?不太可能啊。”

“当然不是什么愿望都替他满足了,别忘了,上官云帆不是个普通人,他和河络一样,有着对真神的信仰,”叶空山说,“所以,河络只可能为他满足一种愿望,那就是用河络语对真神祈祷的愿望。对于真神的信徒来说,这样的祈愿是神圣的、庄重的,轻易不能开口,绝不能和人们日常挂在嘴边的‘老天保佑我今天一定翻本’相提并论。”

“也就是说,上官云帆过去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种神圣的祈愿?”

“的确从来没有过,因为他用不着。”叶空山说,“他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医生,不求闻达,不想发大财,只管在青石开馆治病,一切依靠自己的医术,哪有什么愿望需要去寻求真神的帮助?所以河络跟随了他二十三年,他也等于是沉默了二十三年,直到真正的危机上门。”

“真正的危机……那就是秦望天找上门的时候?”

叶空山点了点头:“因为秦望天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要破坏他原本平静有序的生活。秦望天已经只剩下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了,所以希望临死之前再做一件大案——抢劫青石官库,风风光光地为自己的犯罪生涯画上句号。他万万没想到,来到青石城踩点的时候,竟然会意外地发现当年的老搭档上官云帆。老搭档的厉害他当然还记得了,所以他找上门去,要求上官云帆再帮他一次。上官云帆当然拒绝了,他现在是真神的信徒,一个改邪归正的良医,肯定不可能再去帮谁抢劫。秦望天很生气,多半是说出了什么威胁的话,比如说要揭穿他的真实面目,让他从此只能从青石城滚蛋之类的话。

“于是上官云帆慌了,二十三年来头一次遇上对自己生活的严重威胁。作为一个真神的信徒,此时此刻向真神做出祈祷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所以他做出了自己生平第一个对真神的祈愿,尽管他完全不知道,这个祈愿竟然能够成为现实。我猜想,他所做出的这次祈愿,大意可能是‘让秦望天从我的生活中永远消失’这类的十分决绝的话语。地下的河络听到了这个祈愿,自然也只能用决绝的方法去完成。”

“把秦望天碾成肉酱,确实能让他永远消失了。”岑旷脸色惨白,又想起了自己那天目睹的惨状。

“于是第一个愿望总算是完成了,但这个河络似乎只知道完成任务,而不知道向上官云帆发出通知,上官云帆并不知道秦望天已经死了。他的心情依旧很糟糕,尤其当十月五日,他听说劫案发生了之后,心里更加惶恐。他不知道这起劫案已经没有秦望天参与了,而是其他九个人干的。他无比害怕,担心秦望天被抓获归案,把他供出来,从此使他身败名裂,再也不能在青石城继续行医。而他最后也许是想通了:既然这样,大不了我提前离开青石城,换一个地方生活,胜过留在这里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

“可是要离开青石城,有一个人是他舍不得的,那就是燕归楼的花如烟。他是真心爱着花如烟的,想要为她赎身,把她一起带走,但花如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还说了不少尖刻的话。上官云帆深深地失望了,在这天晚上,向真神做出了第二次祈愿……”

“我就是想不明白这第二次祈愿,”岑旷打断了叶空山,满脸的苦恼,“难道他许的愿不应该是让花如烟跟他走,或者这一辈子两人永远在一起之类的话吗?怎么会变成最后河络把花如烟的脸皮剥下来了呢?”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啊,这点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通的,”叶空山说,“你经常看小说,有没有发现,男女之间示爱的语句千奇百怪、花样翻新,什么样的说法都有?”

“的确是,不过那些修辞都很好听啊,有的还蛮感人的,”岑旷说,“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们人族的想象力,太丰富了,那些情诗的句子,真的是好美。”

“可是花如烟死就死在这些辞藻华丽的修饰上。”叶空山冷冰冰地说,“如果上官云帆真的老老实实地说‘希望花如烟能跟我走’或者‘祈求真神让花如烟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就好了,可他没有这么说。他说的多半是这样一个句子。”

“什么句子?”岑旷只觉得口舌发干,额头上却在冒冷汗。

“祈求真神,让我每天都能看到花如烟的容颜。”叶空山轻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