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焚烧“大王田”(第5/6页)
“你们三个待在这里别动。不许跟着我!普莱斯顿,照看好他们两个。”
蒂凡尼踩着已经冷却下来的灰烬往回走去。我必须亲眼看看,她想,我必须回到现场。我必须知道自己的计划达成了怎样的效果!
被烧死的麦金托什躺在那里,身上的衣服还在阴燃着。他已经没有脉搏了。他生前犯下过可怕的罪行,她想,就连监狱守卫想起他做的事都会恶心想吐。但是最开始,他是不是也受过什么罪呢?他可以算是农夫派迪的恶化版吗?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成为好人呢?过去的事如何改变?邪恶究竟从哪一刻发端?
又有一些字眼像蛆虫一样拱进了她的脑海:你这个凶手,杂碎,杀人犯!她真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耳朵,非得让它们听到这么难听的话。不过,鬼魅人的声音虽然怨毒依旧,却苍白虚弱,已然淡入了历史的长河。
你再也抓不到我了,她想,你已经没那个力气了。你现在知道累了吧。你驱使着麦金托什奔向死亡,很不容易吧?你别想往我脑子里钻。我知道你是这么盘算的,没用。她伸手从灰烬里摸出一块燧石来,它还热乎着。这一带的土壤里有很多燧石,这是棱角最分明的一种石头。它们生在白垩地,蒂凡尼也是如此。摸到它光滑的表面,给人一种老友重逢的感觉。
“哼,你一点都没长进,对吧,鬼魅人?”她说。你总是不明白别人也有脑子,也会思考。你当然不会冲向火焰,但你是那么自以为是,你从来没想过火焰会冲向你。
你所能仰仗的力量,也不过全都是来自谣传和谎言罢了,她想,当你发现有人犹疑不定、内心脆弱、焦虑和恐惧的时候,你就乘虚而入,你让他们把旁人当作敌人,其实他们真正的敌人恰恰是你——虚妄之王。表面上,你很可怕;内在里,你却不堪一击。
而我的内在却是燧石。
她感受着整片田野上的热度,定了定心,紧紧握住手中的石头,继续想着:你怎么敢来捣乱,你这条爬虫!你怎么敢侵犯我的领地!冥神静思中,她感觉手里的石头越来越热,终于熔化,顺着她的指缝流下来,滴落到土地上。以前她可没这么做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经过火焰的灼烧,空气好像都净化了似的。
如果你敢再回来,鬼魅人,还会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巫等着你。永远会有像我这样的女巫存在,因为永远会有像你这样邪恶的东西,还因为我们总是给你们留下可乘之机。可是现在,在这片血红色烈焰烧灼的土地上,我是女巫,你什么都不是。我只要眼睛一眨,就能送你这魔鬼回老家。
一阵咝咝的响声在她脑海里渐弱了,远去了。
她独自留在那儿,沉浸在纷繁的思绪里。
“对你没什么可手软的,”她大声说,“你也没办法回头是岸。是你强迫麦金托什弄死了他无辜的金丝雀,我觉得那是所有恶行当中最不可饶恕的一件。”
往回走的路上,她又变成了那个会做奶酪的蒂凡尼——会处理日常杂事,却不会把石头攥烂,让它熔化。
丽迪莎和罗兰都还不错,只是微微有点被烤焦了,他们开始回过神来了。丽迪莎坐了起来。“我觉得好像被火烤过一样,”她说,“哪里来的煳味?”
“不好意思,那是你身上的味道,”蒂凡尼说,“还有就是,我恐怕你那件完美的蕾丝睡衣以后只能当抹布擦窗户用了——很抱歉咱们刚才跳得没有野兔那么高。”
丽迪莎四处看了看:“罗兰呢,他还好吗?”
“他好极了,”普莱斯顿快活地说,“多亏他在猪圈里沾了一身湿乎乎的泥巴。”
丽迪莎犹豫了一下:“那个……怪物呢?”
“消失了。”蒂凡尼说。
“你肯定罗兰没事吗?”丽迪莎坚持问。
普莱斯顿笑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小姐。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没烧坏,只是我们帮他把泥巴壳儿揭掉的时候,他会有点疼。他被烤得像馅饼一样,如果我这么说你明白的话。”
丽迪莎点点头,然后慢慢转过脸,向蒂凡尼问道:“我们跳起来的时候,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呀?”
蒂凡尼深吸了一口气:“那是我给你们俩念的主婚词。”
“主婚词,你是说,我们……已经举行过婚礼了?”丽迪莎问。
“是的,”蒂凡尼回答,“就是这样的。新人一起从火上跳过去是一种很古老的婚礼仪式。而且也不用请什么牧师,可以省掉不少酒席钱。”
新娘掂量了一下这句话的分量:“当真是这样吗?”
“嗯,奥格奶奶是这么告诉我的,”蒂凡尼说,“我自己也一直都想试试呢。”
这个回答看样子很对丽迪莎的胃口,她说:“奥格奶奶是一位学识非常渊博的女士,我也必须承认这一点。她知道的事情多得惊人。”
蒂凡尼尽量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是的,她知道的惊人的事情多得惊人。”
“哦,没错……呃,”丽迪莎犹犹豫豫地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声,“呃。”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跳起来的时候你用来指代我的那个词。那好像不是什么好词。”
蒂凡尼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嗯,我想那只是约定俗成的一种说法而已。”她的腔调差不多和丽迪莎的一样迟疑,她又加了一句,“我个人认为罗兰也不是什么臭小子。不过,当然了,词的意思和用法是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化的。”
“可我觉得那个词的意思没变!”丽迪莎说。
“嗯,可是具体什么意思也要根据语境和上下文来定。”蒂凡尼回答,“不过坦白说,情况紧急的时候,一个女巫是无论什么办法都会采用的。这一点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再说了,我们对有些词的理解确实在变。比如,你知道‘波霸’这个词吧?”
她自己心里想,我为什么要聊这些闲天呢?哦,我知道为什么:因为这样就好比吃下定心丸,跟别人在一起、聊一聊,我就不会忘了自己也是个和大家一样的人,我内心的恐怖记忆就会被冲刷掉……
“嗯,这个词我知道,”未来的新娘说,“只不过我自己嘛,嗯,可能这方面不是特别发达。”
“那要是在几百年前可就不太妙了。因为那时候的婚礼要求一个新娘必须在她的丈夫面前展现出波霸的一面来。”
“哎呀,是吗,那我只能往胸衣里塞棉垫子了!”
“不用不用。‘波霸’这个词在那时候是‘善良、懂事又顺从’的意思。”蒂凡尼说。
“哦,这些我可以做到,”丽迪莎松了一口气,“至少,‘善良和懂事’我能做到。”她微微笑着补充了一句,然后她又清了清嗓子,“刚才往火里跳的时候,除了给我们主婚以外——我觉得那非常有意思——你还做了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