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冰王冠(第7/9页)
“那你的真实模样是什么样的?”她问。
“路面炽热的模样,苹果香味的模样。”
答得漂亮,蒂凡尼心想,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蒂凡尼在女神身旁坐下,“我有麻烦了吗?”她问。
“因为你对冬神做的事吗?不。他每年都要消亡一次,跟我一样,我们消亡、沉睡,然后又苏醒。况且你还挺有趣的。”
“哦?我的确挺有趣的,对吧?”蒂凡尼眯着眼说。
“你想要什么?”夏姬说。哈,蒂凡尼心想,果然跟安娜格兰姆一样。这么明显的讽刺都听不出来。
“我想要什么?”蒂凡尼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夏天,谢谢你。”
夏姬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可人类总是想从神灵那里得到些什么。”
“但是女巫不接受酬劳。有蓝天绿草就可以了。”
“什么?那些东西你反正总会有的!”夏姬的声音又困惑又愤怒,这让蒂凡尼暗中产生了一种刻薄的愉悦感。
“很好。”她说。
“你从冬神手中拯救了世界!”
“实际上,我是从一个傻姑娘手中拯救了世界,夏小姐。我只是纠正了自己犯下的错误。”
“只是个错误吗?你不要回报,那你就还是个傻姑娘。”
“我是个明智的年轻女人,所以才拒绝你。”蒂凡尼说,这话说出来感觉真好,“冬天已经结束了。我从头到尾经历了这一切。无论结果是什么,这都是我的选择。我和冬神跳舞的时候就已经作出了选择。”
夏姬站了起来,“说得好。”她说,“但也很奇怪,好了,现在我们要分开了。但是首先,我还有些东西要拿走。站起来吧,年轻女人。”
蒂凡尼站了起来。她看着夏姬的脸,金色的眼睛变成了深渊,把她吸了进去。
然后,她感到夏天充满了自己的身体。那一瞬间很短,但蒂凡尼却觉得很长。她感觉自己变成了春天的微风,穿过了绿色的玉米地,吹熟了苹果,激励着三文鱼向溪流上游跳跃前进——各种感觉一涌而至,汇成一股巨大的、闪耀的、金光灿灿的夏日感。
感觉越来越热了。太阳变成了红色,炙烤着天空。蒂凡尼像一滴热油般滑过天空,进入炽热平静的沙漠深处。在这里,连骆驼都无法生存。这里没有任何生物,除了飞扬的沙土,再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了。
她向下滑到一片干涸的河床上,河岸上堆着白色的动物骨头。这片土地就像烤箱一样,找不到一滴水、一块湿润的泥土。这是石头组成的河流——玛瑙上有猫眼一样的条纹,石榴石四处散落,卵形的玉髓上是一圈圈的色带,棕色的石头、橙色的石头、奶白色的石头、带着黑色纹理的石头,全都被炙烤得闪闪发亮。
“这里就是夏天的中心。”夏姬用咝咝的声音说,“你们应该像惧怕冬神一样惧怕我。我们不属于你们,尽管你们给我们赋予了形象和名字。我们是冰与火,保持着平衡,不要再搅入我们之间了。”
终于,有什么东西在动了。它们从石头间的缝隙里钻了出来,仿佛是石头突然活过来一样:古铜色和红色,棕色和黄色,黑色和白色,那是花斑眼镜蛇的纹理,鳞片闪着致命的光。
那些蛇用分叉的舌头品尝着毒热的空气,发出得意的咝咝声。
幻象消失了,真实世界回到了眼前。
水已经流走了。永不停歇的风把蒸汽搅得云山雾罩,但倔强的阳光还是透射了进来。像以往一样,古怪与奇迹变成了回忆,回忆又变成了梦境。到明天,连梦境也将不复存在,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蒂凡尼走过刚才还是冰宫的草地。草地上残留着几块碎冰,但它们很快就会消失了。天上还有云,但云也要流走了。庸常的世界向她沉沉压来。她走在大戏落幕的舞台上,还有谁知道这里曾上演过什么呢?
草地上有东西发出嗞嗞的响声。蒂凡尼俯下身子,捡起了一小条金属。它余温尚存,那热量刚才让它变了形,不过还能看出来它曾经是一枚钉子。
不,我不会从她手里要什么礼物,好让她感觉好一些,她想,为什么我要接受?我要找到我自己的礼物。我在她眼里“挺有趣的”,不过如此。
但是他——他为我做了玫瑰,做了冰山,做了霜花,可他却从来都不明白。
她突然听到一阵响声,转过头去。菲戈们蹦跳着从空地斜坡上跑了下来,速度刚好能让后面的人追得上。罗兰跟在后面,微微喘着气,过大的铠甲让他跑起来像一只鸭子。
她大笑起来。
两周之后,蒂凡尼回到了兰克里。罗兰一路陪着她到了双衫镇,尖顶帽带她走完了剩下的路。说起来也是运气不错,车夫还记得蒂克小姐,马车顶上反正也还有空位置,因此他就不想再受一次惊吓了。路都被水淹了,沟渠里水流潺潺,上涨的河水淹没了路上的桥梁。
首先,她去拜访了奥格奶奶,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因为只要你把事情告诉了奥格奶奶,差不多就等于告诉了所有人。当她听到蒂凡尼对冬神做的事情后,笑得停不下来。
蒂凡尼借了奶奶的扫帚,慢慢飞过森林,来到特里森小姐的小屋。
一切如常。空地上,几个人正在挖地种菜,还有很多人挤在门口。于是她降落在小屋后的树林里,把扫帚塞进一个兔子洞,把帽子藏在一丛灌木下,然后徒步走了出来。
小路与空地的交会处,一个用许多小树枝绑在一起做成的人偶娃娃挂在一棵白桦树上。那是新做的,看起来有点吓人。不过也许它被做出来就是为了吓人吧。她穿过树林,走到屋后的小路上。
没有人看到她打开了洗碗间的门闩,也没有人看到她溜进了小屋里。她靠在厨房的墙壁上,一言不发。
隔壁房间传来安娜格兰姆的声音,用她的典型语气。
“只是一棵树,你们明白吗?把树砍了,把木头分了。同意吗?那现在握握手吧,快,我是认真的。好好握手,不然我要发怒了!很好,这样好多了,不是吗?以后不要再为这种蠢事争执了。”
人们就这样被责备、被抱怨、被轻轻刺激。蒂凡尼听了十分钟后,又偷偷溜了出去,穿过树林来到小道上,从小道走进了空地。有个女人急匆匆地向她走过来,蒂凡尼拦下她问道:“打搅了,请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位女巫?”
“哦,是的。”女人看着蒂凡尼仔细打量了一番,“你不是这附近的人吧?”
“不是。”蒂凡尼说。她心想:我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卡特太太,而且我经常见到你。但那时我总是戴着帽子,人们都是在对着帽子说话。没了帽子,我倒像是穿上了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