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龙之卵(第7/9页)
“我的眼力不错,宝贝。”麦特谨慎地说。她的喜悦似乎并不止是因为得到了这匹利刃。
“这么说的话,赛露西娅的坐骑在哪里?”
哦,不管怎样,他至少赌了一把,虽然没能赌赢。当然,聪明的男人不会把全部赌注放在一个地方,于是他吹了一声口哨,梅特温立刻牵着一匹上好鞍的斑纹马跑了过来。麦特故意不去看那个面色苍白的家伙咧嘴大笑的样子,这名凯瑞安红臂队从一开始就坚信,他没办法把赛露西娅丢在身后,但这当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麦特看了看这匹斑纹骟马——大约十岁口,看来够温驯。在麦特的记忆里,贵族的侍女们很少是够水平的骑手,但那个女人察看这匹马的眼光丝毫不比图昂差。看完马之后,她又看了麦特一眼,表明她知道,麦特给她这样一匹马是为了不让她打扰他和图昂,但要实现这个愿望,只是给她安排这样一匹马还远远不够,女人们总是能将许多讯息压缩在一个眼神里。
离开马戏团的营地之后,图昂先沿着大路让利刃走了一段路,然后才开始让它小跑,又逐渐放开它慢跑起来。这里的路面都是黄色硬实夯土,上面还散布着一些古老的铺路石,对于钉上好蹄铁的马匹来说,在这种地面上奔跑并不是难事。麦特早已经再三检查过利刃的蹄铁了。麦特让果仁跟在图昂身旁,看着这个女孩的微笑。当图昂享受纵马奔驰的乐趣时,那种法官一样冰冷的神情从她的脸上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快乐光芒。不过想要专心看着这个女孩并不容易,赛露西娅总是会让那匹斑纹马挤到他们两人中间。这个金发女人真是个难以应付的监护人,她还不时会侧目瞥麦特一眼,扔给他一个微笑,仿佛很喜欢这种干扰麦特的工作。
一开始,大路上除了他们以外,只有几辆乡下大车经过。过了一会儿,一支匠民车队出现在他们前面,连续数辆涂绘着炫目彩漆的马车沿着大道的另一边,缓缓向南方走去,马车旁边还跟随着许多条大狗,这些狗是匠民们唯一拥有的防卫能力。领头一辆马车被漆成了像卢卡外衣一样的大红色,装饰着黄色花纹,轮子则被漆成对比强烈的黄绿两色。那辆马车上的驭手半站起身,朝麦特望过来,然后他坐回驭手位上,和身边的一名女子说了些什么。毫无疑问,麦特身边的两名女性让他安下了心。匠民总是非常谨慎,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只要有一个人对他们心存歹念,很可能整支匠民车队都会调转过头,立刻逃走。
麦特向正在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人点点头,那是个身材瘦削的灰发男人,穿一件像他的马车轮一样绿的高领外衣。他的妻子穿着蓝底色装饰彩色条纹的长裙,那种花哨的色彩足以媲美马戏团里演员们的演出服。灰发男人抬起手,向麦特挥了挥。
图昂突然转过利刃的马头,朝树林中跑去,斗篷在身后飘起。转瞬之间,赛露西娅也催赶那匹斑纹马紧跟在她身后。麦特拉下自己的帽子,以免它在疾驰中飞掉,然后转过果仁,催马急追。喊声在马车队中响起,但麦特并没有理会那些匠民,他的心思全都在图昂身上。他希望自己知道那个女孩到底想干些什么,她肯定不是要逃走,很可能只是想让他气得发狂。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做得的确很成功。
果仁很快就拉近了和斑纹马之间的距离,随后又把满面怒容、不断用缰绳抽着坐骑的赛露西娅丢到身后。但图昂的利刃一直远远地跑在前面,直到略有起伏的平地逐渐变成山丘。被吓坏的鸟雀不停地从这两匹马的蹄子下面飞窜起来——一群群灰色的野鸽、棕色斑点的鹌鹑,有时还会蹦出一只褐色的松鸡。只要那匹利刃被这些鸟吓到,那它背上的女孩很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当野鸟突然从蹄子下面飞起的时候,即使是最训练有素的马匹也可能在惊惶中掀掉背上的骑手。更糟糕的是,图昂像疯子一样催马飞驰,完全没有慢下来的意思,只是在遇到灌木丛的时候才会稍稍拐个弯。对于倒伏在地上的树干,她总是逼着利刃一跃而过,仿佛很清楚树干对面的地上都有些什么。麦特只好也像疯子一样赶着马,但每次他让果仁越过树干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有些树干的直径几乎能赶上他的身高了,他只能拼命用脚跟踢着坐骑的肋骨,催促果仁再跑快一些。实际上,他很清楚,这匹马已经在竭尽全力地狂奔了,他为图昂选的那匹利刃实在是一匹良驹。他们就这样没命地在密林中向前冲锋。
就像开始奔跑时一样突然,图昂毫无预兆地就勒住了缰绳,这时他们距离大路已经有一里远了。这里的树木已经相当古老,树干之间都有很大的空隙,黑色的松树足有一百二十尺高,橡树伸展出的粗大枝干几乎要贴到地面,又再次向上翘起,这些橡树的树干如果被横切开做成圆桌面,周围足以舒服地坐下十来个人。粗大的藤蔓包裹着半埋入土中的岩块,而厚厚的腐叶泥土中只能见到几茎稀疏的野草,浓密的树冠几乎夺走了树下植物所能获得的一切阳光。
“你的马比看上去要优秀得多。”那个蠢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利刃的脖子。哦,她怎么能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就好像刚刚只是享受了一点策马小跑的乐趣。“也许你的眼力的确很不错。”她的斗篷兜帽已经落到背后,麦特能清楚地看到她的一头短发,闪动着黑色丝绸一样的光泽,他急忙压抑住自己想要去抚摸它的欲望。
“那就把我的好眼睛烧掉吧。”麦特怒冲冲地嘟囔了一句,用力把帽子扣在脑袋上,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激动,但他完全没办法让自己的声音有一丝一毫的温柔。“你骑马的时候总是像个被月亮照瞎了眼睛的白痴一样吗?这匹马很可能连名字都没有就已经摔断了脖子,你的脖子也会和它的一起被摔断。我答应过你,要平安送你回家,这就是我要做的。如果你每次骑马都打算丢掉自己的小命,那么我就不会让你再骑马了。”他刚把最后这句话说出口,立刻就很想将它收回。
男人也许会把这样的威胁视作笑话,一笑置之,当然,这也需要说这句话的人够走运。而一个女人……现在麦特能做的只有等待对面这个女孩的爆发。他相信,与之相比,亚柳妲的暗夜花不算什么。
图昂掀起兜帽,在头上戴好,一边注视着他。女孩将头侧向一边,然后又侧向另一边,最终,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我给她起的名字是‘艾金’,意思是雨燕。”
麦特眨眨眼。仅此而已?没有朝他大吼大叫?“嗯,一个好名字,很适合她。”这个女孩现在打算做什么?麦特几乎从不曾猜对过她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