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玛德琳的地狱炉(第6/9页)
“看样子,你去过很多地方,也去过除泰拉辛宫之外的其他宫廷。”图昂最后总结了一句,喝下杯子里最后一口啤酒。此时麦特刚刚只喝了半杯葡萄酒,赛露西娅只是喝了两小口酒而已。“但你应该不是天生的贵族,我原先还曾断定你根本不是贵族。”
“我的确不是。”他坚定地对她说,“贵族……”他放低声音,清清喉咙,他没办法对她说,贵族们只是一些把鼻子高扬到天上,根本看不到脚底下有些什么的蠢货,毕竟,她就是个完完全全的贵族。
图昂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将空酒杯推到一旁,然后,她一边继续看着麦特,一边向身后摆了摆左手的手指。赛露西娅响亮地击了一下双掌,几名酒客都向她投来惊讶的目光。“你说你是个赌徒,”图昂说,“而梅里林先生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家伙。”
吉尔拉跑了过来,赛露西娅把啤酒杯递给她。“再来一杯,快。”图昂的侍女毫不客气地发出命令。看着气宇轩昂的赛露西娅,吉尔拉急忙行了一个屈膝礼,快步跑走了,就好像有人在向她大声呼喝一样。
“有时候我的运气是不错。”麦特谨慎地说。
“那就让我看看,你今天的运气如何,玩具。”图昂朝那张正有骰子滚动的桌子看了一眼。
麦特看不出这有什么害处,他在那张桌子上一定能把他今天赌输的钱赢回来,甚至更多。而且无论他有怎样的好运,他觉得那些商人应该不会为一场赌局就用匕首对付他,这里的人不像更南方的居民那样,会在腰间佩戴一把长匕首。他站起身,向图昂伸出手臂,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前臂上。赛露西娅则将自己的酒杯放在桌子上,紧跟在主人身后。
那是两个阿特拉人,其中一个身材瘦削,光秃秃的头顶只在边缘有一些黑色的发绺。另一个是有三层下巴的圆脸胖子,听到麦特询问是否能让一个陌生人加入赌局,他立刻皱起了眉头。第三个是身材矮胖的灰发男人,凸出的下唇甚至微有些下垂,那名塔拉朋女子则显得相当友善。
“当然,当然,为什么不呢?”她的声音已经有一点含糊了。她抛给麦特一个媚笑,笑容在她绯红的脸上很是慵懒,很显然她就是那种容易把自己灌醉的人。看样子,那些本地人很希望能维持她高昂的兴致,所以他们阴沉的面容马上都放晴了,只有那个灰发男人还板着一张脸。麦特从一旁的桌子边替自己和图昂拿了两把椅子,赛露西娅继续站在图昂背后,这样也好,六个人坐在这张桌子旁已经显得很挤了。
吉尔拉走过来,行了一个屈膝礼,将重新斟满酒的杯子双手捧给图昂,并喃喃地称了一声:“女士。”另一名灰色头发,几乎像荷玲太太一样圆胖的女侍应为这张桌子换上一瓶装满的葡萄酒壶。那个秃头男人腆笑着,给那个塔拉朋女人又斟了满满的一杯。他们想让她一直这么高兴,一直大口喝酒,她果然一口就喝下了半杯酒,一边欢笑着,一边优雅地以缀着蕾丝边的手绢擦擦嘴唇。不过她试了两次,才把手绢塞回袖子里,今天她可做不成什么好买卖了。
麦特看了一会儿,很快就认出了他们在玩什么。他们用的是四颗骰子,而不是两颗,但毫无疑问,这是皮瑞,也就是“配对”的意思,一种在亚图·鹰翼崛起一千年以前就广为流行的游戏。在每一名玩家面前都摆着一小堆银币,其中还有几枚金币。他在桌子中心放了一枚银马克,买下一注掷骰。这时那个矮胖的男人正在收拢他在前一注掷骰中赢的钱。他相信,这些商人不会惹他的麻烦,当然,如果他们只是输了一些银币而不是金币,那他们之间就更不可能有什么麻烦了。
那个瘦子也下了同样的赌注。麦特在锡镴杯中晃动深红色的骰子,把它们扣到桌子上,四个骰子全是五点。
“这样能赢吗?”图昂问。
“除非我能够投出配对的花色。”麦特一边回答,一边将骰子捡回杯子里,“而且首先不能投出十四点或暗帝之眼。”骰子在杯子中相互碰撞着,又滚落到桌面上。十四点,四个五点,他的运气来了。他将一枚银币放回到自己面前,将另一枚留在桌子中心。
那名灰发男人忽然站起身。“我玩够了。”他嘟囔着,把面前的钱收进口袋里,另外两个阿特拉人满面狐疑地盯着他。
“你要走了,凡恩?”瘦子问,“这就走?”
“我说过,我玩够了,卡莫林。”灰发男人怒气冲冲地回了一句,就大踏步走出了大厅。那个卡莫林只是紧皱双眉,盯着他的后背。
塔拉朋女人有些摇晃地把身子伏在桌上,她头上的缀珠细辫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她拍拍那个胖子的手腕。“现在我只能从你那里买我的漆器了,科斯特勒。”她含混不清地说,“你和卡莫林先生那里。”
科斯特勒笑得连他的三层下巴都抖了起来。“那就好,奥丝妲夫人,那就好。是不是啊,卡莫林?”
“没错,”秃头男人没什么好气地答道,“没错。”他又拿出一枚银马克,放到桌子中心的赌注里。
骰子再一次落到桌面上。这一次,它们一共露出十四点。
“哦,”图昂的声音显得很失望,“你输了。”
“我赢了,宝贝,如果你第一把就投出十四点,你就赢了。”麦特将最初赢得的那枚银币留在桌子中心,笑着问:“再来一把?”
他的运气的确来了,就像以前一样厉害。亮红色的骰子一直滚过桌面,蹦跳着,有时会撞到赌注堆上,再被弹开。它们每次落定的时候,都会露出十四颗白点。他掷出了各种十四点的组合。即使每次都只赌一枚银币,他面前的赌资也很快就堆了起来,大厅中的半数人都围到了这张桌子旁边。他向图昂露出笑容,图昂向他微一点头。他很想念这种情形,骰子在酒桌上滚动,钱币在面前越堆越高,而他则寻思着自己的运气能持续多久,在他的身边还陪着一个漂亮的女孩。他真想快活地大笑一场。
当他再一次晃动装骰子的杯子时,那名塔拉朋女商人瞥了他一眼,那一瞬间,她没有半点喝醉的样子。麦特忽然没有了任何想笑的冲动。那名女子的神情立刻又松弛下来,眼睛里重新闪烁起快活迷离的神情,但麦特不可能忘记刚才那道锥子一样的目光,她的酒量远比他以为的要大。看样子,卡莫林和科斯特勒在和她的买卖里讨不到什么便宜,如果他们还有别的什么目的,也很难实现了。而麦特关心的是,这个女人对他是有怀疑的,仔细想想,她从不曾在他的赌局里下过一个银币的赌注。那两个阿特拉人已经对他皱紧了眉头,不过任何输钱太多的人都会这样皱眉的。那个女人一定是认为他在出老千,尽管他用的是他们的骰子,或者更可能是这家旅店的骰子,尽管这是一家为商人服务的旅店,但如果他们认为他出老千,还是难免要痛揍他一顿。男人很少会为这种指控寻求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