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同的舞蹈(第9/10页)

河对岸的亚桑米亚尔使节团已经在女王卫队的护送下离开了码头,这些对他而言毫无意义,即使从那些记忆中,他也找不到任何有意义的信息。海民到了距离大海九百里以外的地方。波涛长的地位仅次于大船主,掌剑手的地位则仅次于剑士长。这些完全没有意义。麦特只“记得”,亚桑米亚尔是如同艾伊尔一样神秘的族群。他在亲身经历中对于艾伊尔的了解,远比他从那些记忆中得到的更多,但他依然所知甚少。也许有人了解现在的海民,也许那样的人能从这件事里找到一些信息。

海民船上的帆篷已经完全张开,船锚还在被拉上前甲板,看起来,那些海民有一段时间不会回到海里去了。随着船速缓缓加快,海民船向上游驶去,转向澳关雅河的泥沼河口,那里位于玛尔隆北方几里之外。

这件事现在和麦特完全没有关系了。最后带着遗憾看了那艘船一眼(这个大家伙能运输的物资,肯定和他雇用的那些小船加起来一样多),麦特将望远镜塞回口袋里,转身向岸上走去。艾斯丁仍然不知所以地瞪着他。

“告诉那些桨手,他们可以走了。”麦特叹了口气。那名提尔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开了——他一边低声嘟囔着,一边还在用手拨着头发。

比起麦特几天前来这里的时候,河边的淤泥更多了。河两侧是两道一拳宽的黏稠泥浆,靠外面的泥地都已经干硬龟裂了。即使是像艾瑞尼这样的大河也在逐渐枯竭。麦特又向那些酒馆和大厅走去。今天似乎没有超乎寻常的事,这才是重要的。

当太阳西斜的时候,麦特回到黄金牡鹿,又开始了和贝特丝的舞蹈。贝特丝取下了围裙,乐手们也用最大的声音演奏着舞曲,这次他们跳的是乡村舞。桌子都被推到一旁,空出一片可以让七八对舞伴跳舞的空地。黑夜带来了一点凉意,但也只是比白昼好一点而已。欢笑饮酒的男人们坐满了长椅,女侍们小跑着将羊肉、芜菁和大麦汤端到桌上,同时不停地将酒杯斟满。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女人似乎认为跳舞是端盘子工作空当的一种休息。至少当轮到要跳舞的时候,她们都会带着期待的微笑,轻轻擦去脸上的汗水,利落地摘下围裙,做好跳舞的准备。但只要一迈开舞步,汗水又会立刻湿透她们的面孔。也许黛芬夫人修改了一下工作安排,贝特丝显然已经从其他女侍中被分了出来,现在这名苗条的年轻女子只为麦特斟酒,只和麦特跳舞。而且这名老板娘总是向这对人儿投来灿烂的笑容,仿佛一位母亲在她女儿的婚礼庆典上一样,这让麦特觉得很不舒服。实际上,贝特丝一直在和麦特跳舞,直到麦特的双脚和小腿都已经感到疼痛。而且她从没停止过微笑,她的眼睛里闪耀着纯粹的欢乐。到后来,麦特不得不时常停下来喘口气,但她却显然不需要休息。当他们停下脚步的时候,她的舌头立刻就会开始飞快地动起来。每次麦特想要亲她的时候,她都会转过头,朝着某样东西发出惊叹或欢呼,于是麦特只能亲到她的耳朵或是头发。而每次被麦特亲到,她似乎都会吃惊一下。麦特仍然搞不清她纯粹只是个蠢女孩,还是非常非常地聪明。

当麦特终于告诉她,今晚已经跳够了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午夜后的两个小时。失望的表情堆满了女孩的面孔,她撅了撅嘴,似乎是想一直跳到黎明才肯罢休。除了一名年纪大一些的女侍正靠在墙边,按摩着脚踝之外,大厅里其他的女侍都像贝特丝一样,双眼洋溢着光彩,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而大多数男人都显得很疲倦了,任由女侍们把他们从椅子上拉起来,另外有许多人只是挥手向那些女人们表示拒绝。麦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一定是因为男人们在跳舞时负责了大部分动作——他觉得这就是原因所在。毕竟托举和转身这种动作都是男人在做,女人们就轻松多了,只是偶尔会小跳一步而已。麦特朝一名正在和艾斯丁转个不停的矮胖女侍眨眨眼(艾斯丁很有跳舞的天赋),然后将一枚金币塞进贝特丝手里——一枚厚重的安多金币——这个足够让她买些漂亮衣服了。

贝特丝将这枚硬币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踮起脚尖,轻吻了一下麦特的嘴唇,轻得仿佛羽毛碰一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把你吊起来。明天你会和我跳舞吗?”还没等麦特回答。她已经笑着跑开了。当她将艾德隆拖进跳舞区的时候,还回过头来看着麦特。黛芬夫人拦住他们,将一条围裙塞进贝特丝手里,另一只手用力地向厨房指了一下。

麦特稍有些瘸地向墙角处的一张桌子走去,塔曼尼、代瑞德和拿勒辛都躲在那里。塔曼尼正盯着他的酒杯,仿佛是要从里面寻找出人生的答案。代瑞德正笑着看拿勒辛拒绝一名身材丰满、浅褐色头发、灰色眼睛的女侍的邀请,同时又不承认他的脚已经酸痛不堪了。麦特将拳头拄在桌上。“红手队在第一缕曙光出现的时候向南出发,你们最好现在就开始做准备。”三个男人立刻张大了嘴瞪着他。

“只剩几个小时了。”塔曼尼表示反对。拿勒辛也同时说:“这点时间只够把他们从酒馆里轰出来。”

代瑞德哆嗦了一下,不停地摇着头:“今晚我们是睡不成觉了。”

“我会睡觉的,”麦特说,“你们之中的一个要在两个小时后叫醒我,第一缕曙光出现的时候,我们就要出发。”

麦特在黎明前灰色的天光中跨上果仁——他强健的褐色阉马,他的长矛横放在鞍头,没有挂弦的长弓插在马肚带下面。困倦和头痛缠绕着他,但他还是在看着红手队从他面前源源不断地走过。全部六千人,半数骑兵,半数步兵,他们发出的噪音足以将死人惊醒。尽管时间还早,人们仍然涌到街上,或是从窗户里观望着这支军队的离去。

队伍最前方是红手队方形的红边旗帜,雪白的底色上画着一只红色的手,下面用红线绣出红手队的铭言:Dovie’andi se tovya sagain——“该是扔骰子的时候了”。拿勒辛、代瑞德和塔曼尼都走在那面旗下。十名骑兵击打着用红色带子挂在马上的黄铜鼓;同样数量的号手以同样巨大的声音吹着铜号。他们后面是拿勒辛的骑兵部队,这其中混着提尔骑兵和岩之守卫者、插着背旗的凯瑞安贵族和他们的扈从,以及为数不多的一些安多人。每个分队都有他们自己的长三角旗,上面绘着红色的手、一把剑和一个数字。麦特要求所有人抽签决定他们从属于哪个分队。

这种混合招致不少抱怨。一开始,凯瑞安骑兵全都要跟随塔曼尼,提尔人则服从于拿勒辛,步兵则从一开始就是一群杂烩。虽然有人在讨论应该让每个单位都有同样的规模,以及单位配置的数量。贵族和将军们过去总是尽可能将多数人召集到自己身边,这些人都被称为艾德隆的人、麦尔辛的人,或是亚汉丁的人。直到现在,这种现象依然存在,比如艾德隆的五百人就自称为艾德隆之锤,而不是第一小队。但麦特要将这个概念砸进他们的脑子里——所有人都属于红手队,无论他碰巧出生在什么地方。任何不喜欢按照麦特的方式做事的人都可以自由地离开,不过让麦特吃惊的是,并没有人因此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