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因缘中的漩涡(第12/12页)
只是想到要吸收它们,就让兰德产生一阵呕吐的欲望,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了。我不知道我刚才是怎么做的?光明啊,我刚才做了什么?他必须抓住它们之中的一个,至少要碰到它,这是他惟一可以确定的。但如果他试图靠近它们,他会在心跳三下的时间里被三把剑刃刺穿。影子,它们到底还算不算是影子?
兰德希望自己不是傻瓜,如果他是傻瓜,也许早就没命了。他消去手中的剑,并做好在片刻之后重新燃起焰剑的准备。三名敌人手中的焰剑也在同一时刻消失了,片刻之间,困惑出现在三张与兰德相同的脸上,其中一张已经被一道横贯伤完全毁了。没等兰德上前抓住其中一个,它们已经冲向了他,四个兰德的身体搅在一起,倒在地上,滚过满是碎玻璃的地板。
冰冷浸透了兰德的身体,麻木沿着他的肢体缓缓蔓延,一直渗入他的骨骼,直到他几乎感觉不到镜子和瓷器的碎片刺入他的肌肤。有些近似于恐慌的东西在包裹他的虚空周围闪过。他也许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它们比那个刚刚被他吸收的影子要大得多,它们从他身上吸取的热量也多得多,而且吸取的不仅仅是热量。当他逐渐变冷的时候,那些玻璃一样的灰眼睛盯着他的眼睛,将他的生命力一点点抽离。他心寒地意识到,即使他死了,这场战斗也不会结束。它们三个会彼此攻击,直到只有一个留下,那一个就会拥有他的生命、他的记忆,变成他。
他仍然顽强地战斗着,身体愈虚弱,抗争就愈努力。他扑向阳极力,拼命用它的热填满自己,就连那种恶心的污染也是他所欢迎的,至少这种感觉在告诉他,阳极力正在充实他的身体。如果他会想吐,他就还活着,如果他活着,他就能战斗。但该怎么战斗?如何战斗?我刚才是怎么做的?阳极力的洪流势不可挡,他觉得即使自己活过了影子的攻击,他也会被至上力所吞噬。我是怎么做的?他所能做的只有扑向阳极力,试着去……碰触……拼尽全力……
三个影子中的一个消失了,兰德感觉到它滑进了他的身体,仿佛他从高处坠下,平摔在岩石地面上。随后,另外两个也消失了。突然的冲击让他只能平躺在地上,盯着遍布镀金浮雕的天花板,沉溺在仍然能呼吸的喜悦中。
至上力继续在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缝隙里扩张,他想吐出一生中吃过的所有东西。而他又感到如此充满生机,没有浸润在阳极力中的生命只是一片灰影。他能闻到蜡烛中蜂蜡的气味,灯中油的气味;他能感觉到背下地毯里的每一根纤维,皮肉上的每一道砍伤、割痕、划破的口子,以及每一处瘀青。他无法放开阳极力。
曾经有一个弃光魔使想杀死他,那些弃光魔使全都在努力杀死他。一定是这样,除非暗帝已经获得自由,否则除了弃光魔使之外,不会有人能够以这种方式攻击他。而暗帝绝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他依旧维持着和真源的联系。难道是我自己做的,我会不会已经对自己痛恨到想杀死自己而自己却不知道?光明啊,我必须学会控制它,必须!
带着遍布身心的痛苦,他勉强从地上站起,一瘸一拐地走到凯兰铎前面,在地毯上留下一串血污的脚印,从他身上数百个伤口流出的鲜血覆盖了他的身体。他举起那把剑,凯兰铎玻璃般的剑身随着流入的至上力熠熠生辉。非剑之剑,这把看上去像是玻璃的长剑,能够像最好的钢剑一样切开坚韧的物体;但凯兰铎实际上并不是一把剑。它是传说纪元遗留下来的一件宝物,一件超法器。经过暗影之战和世界崩毁之后,已知幸存下来的法器已经非常稀少,借助它们,导引者能够导引一般状况下足以将自己烧成灰烬的至上力。而现存于世的超法器更是屈指可数,它们可以帮助导引者导引远多于借助法器时所能导引的能流。凯兰铎——曾经被制造出来的最强的超法器之一,它只能被一个男人使用,那就是预言中经历过三千年等待之后的转生真龙。将凯兰铎握在手中,兰德吹一口气就能让一座城市的城墙拔地而起;将凯兰铎握在手里,他无惧于任何弃光魔使。那一定是他们,一定是。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一直没有听见贝丽兰的声音。他转过身,望向她所在的地方,害怕会看见一具尸体。
贝丽兰仍然跪在那里,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她已经重新穿上长袍,并努力用它遮挡住身体,仿佛那是一件钢甲或石墙。她的脸像雪一样白,舌尖不停地舔着嘴唇。“您是哪一……”哽了一下,她再次说道,“您是……”她还是没能把这句话说完整。
“我只有一个,”兰德轻声说,“就是被你当成已经订婚的情人的那一个。”他想让她的情绪平缓下来,也许这句话还能让她笑一笑。一个像她这么强势的女人,即使在面对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时,也会笑的。但她只是匍匐在地上,向前躬下身子,将脸贴在地板上。
“我谦卑地向您道歉,请您原谅我对您恶劣的冒犯,真龙大人。”她带着气喘的说话声确实充满了谦卑,还有恐惧,完全不像是她的样子。“我请求您忘记我的无礼,原谅我,我不会再打扰您了,我发誓,真龙大人,以我母亲的名字和光明发誓。”
兰德松开了封锁她的能流,阻挡她的气墙变成了一阵吹起她袍服的微风。“你不需要我的原谅。”他疲惫地说,他感觉非常的疲惫,“你走吧!”
贝丽兰犹豫地站直身体,伸出一只手,确定面前什么都没有之后,她终于放松地吐了一口气。她拢起长袍的裙摆,小心地走过满是碎玻璃的地毯,刺耳的磨擦声不断在她的天鹅绒拖鞋下面响起。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她停下脚步,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回过头面对着兰德,但她还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会叫门口的艾伊尔人进来,如果您想的话,我还可以去叫一位两仪师来照料您的伤口。”
她现在宁愿和魔达奥共处一室,或是和暗帝本尊在一起。但她并不是个懦弱的人。“谢谢你,”兰德平静地说,“不用了,如果你不告诉别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会感激你的,至少现在还不要。我会处理的。”一定是弃光魔使干的。
“就依真龙大人所令。”她紧张地行了个屈膝礼,就匆匆跑了出去,也许她害怕兰德会改变主意要她留下来。
“宁愿和暗帝本尊在一起。”兰德望着在她身后被关紧的门,喃喃地说道。
跛着脚,兰德走到床边,坐在床头柜上,将凯兰铎放在膝头,用血迹斑斑的双手握住剑身。有凯兰铎在手中,即使是弃光魔使也会怕他。再过一会儿,他会去找沐瑞治疗他的伤口;再过一会儿,他会召唤门外的艾伊尔人,再次成为转生真龙。但现在他只想坐下,回忆一个名叫兰德·亚瑟的牧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