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伊墨台(第6/7页)

走唱人眨了眨眼:“当然,当然。让我拿竖琴来。”他跑向凯勒的马车,斗篷在干燥、寒冷的风中不停地翻卷。

这家伙和汤姆·梅里林完全不一样,汤姆只要一起床就会带上他的竖琴或长笛,或把两样都带上。麦特在雕银烟斗里塞满了烟草,开始享受烟草的香气。这时候,杰辛回来了,他摆了一个国王般的架势,这点倒是和汤姆一样。拨了一下琴弦,走唱人开始演唱了:

“轻柔的风,如同春天的手指。

轻柔的雨,如同天堂的泪滴。

轻柔的岁月,在笑颜中匆匆逝去,

却从没有预期,风暴将要来临,

从没有预期,狂风将要咆哮,

钢铁的雨,雷电的攻杀,

将心撕成碎片的激战。”

这是“米丁浅滩”,一首很古老的曼埃瑟兰歌曲,它的历史还要追溯到兽魔人战争以前。杰辛唱得很不错,当然,与汤姆洪亮悠扬的歌声并不能相比,但还是有许多艾伊尔被歌声吸引过来,在火光边上密密地围成一圈。恶棍阿多蒙率领撒佛利人攻入毫无准备的曼埃瑟兰,烧杀抢掠,四处驱赶善良的人众,直到布尔英王团结了曼埃瑟兰的力量,发动反攻。曼埃瑟兰人在米丁浅滩与撒佛利人作战,虽然敌军的人数远远超过了他们,但曼埃瑟兰人依然半步不退。激烈的鏖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河水变成红色,黑色的兀鹰铺满了天空。到了第三天,曼埃瑟兰人数量剧减,希望在消失,布尔英和战士们杀开一条血路,冲过浅滩,对敌阵进行决死的突击,他们一直杀入阿多蒙军阵的核心,希望能杀死阿多蒙,挽回战局。但敌人的势力太强大,他们被包围,被淹没,被压缩到一隅。战士们环绕着国王和红鹰旗,浴血厮杀,即使心知末日已至,仍然拒绝投降。

杰辛唱到了他们的勇气是如何触动了阿多蒙的心,到最后,阿多蒙如何允许残余的曼埃瑟兰人离开战场,并率领撒佛利人回到了撒佛利,以表示对曼埃瑟兰人的尊敬:

“回身跨过血水的河流,

高昂着头颅,策马回乡。

没有放下,握剑的手,

没有抛下,高贵的心与魂。

光荣属于他们,历久不衰,

这是历经整个纪元也不会失色的光荣。”

走唱人拨过最后一个和弦,艾伊尔纷纷吹起了口哨,用矛杆敲击他们的小皮盾,有些人还发出狼嚎般的喊声。

但麦特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他记得那一切——光明啊,我不想!但回忆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他记得自己劝说布尔英不要接受敌人提出的双方退兵的建议;但布尔英对他说,即使是最小的机会也比没有机会好。阿多蒙留着光亮的黑胡子,钢制的网孔护面覆盖在脸上,发出命令让手下的长矛兵撤退。等到他们退到接近浅滩的地方时,埋伏的弓箭手突然站起,向他们射出箭雨,骑兵开始向他们冲锋。至于阿多蒙返回了撒佛利……麦特不认为有过这样的事,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努力地保持着平衡,而身体已经被三枝箭射穿。但记忆并不止这些。在另一个残片里,他看见胡子已经变成灰色的阿多蒙在一片树林中陷入激战,阿多蒙的战马踢起后腿,让他从马背上翻倒在地,背上的长矛是一个没有甲胄、也没有胡须的男孩插上去的。这种感觉比他的记忆中充满空洞时还要糟糕。

“你不喜欢这首歌?”杰辛问。

麦特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走唱人说话的对象是兰德,而不是他。兰德凝视火焰,揉搓着双手,过了许久,他才答道:“我不能确定,依靠敌人的宽大能有多明智,你怎么想,哈当?”

卖货郎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正趴在他胳膊上的女人。“我没想过这些事。”他最后说道,“我想的只有利润,而不是战争。”

凯勒粗鲁地笑了起来,看见伊馨德在微微甜笑。凯勒高傲地看着这个只有她三分之一大小的女人,自己的笑声顿时停歇,黑眼睛在一团团肥肉后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突然间,警告的喊声在营地外的黑暗中响起,艾伊尔立刻戴上了面纱。转瞬间,长着前突的脸和长角兽头的兽魔人从夜色中嚎叫着冲进了营地,它们高大的身躯远远超过了人类,爪子般的手里挥舞着巨大的镰剑、带钩的长枪、满是尖刺的三叉戟和尖钉战斧,魔达奥跟在它们身后,如同没有眼睛的毒蛇。只是一次心跳的时间里,艾伊尔人已经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战斗,仿佛他们在一个小时前就接到了警告,映着火光的矛尖挡住了兽魔人的冲锋。

麦特在混乱的人群中看见火焰长剑在兰德的手中爆起,但他自己很快也陷入了乱战的漩涡。他转动手中的长矛,同时施展出棍法和枪法,纵劈直戳,矛杆横旋,他第一次因为那些梦一般的记忆而感到高兴,这让他拥有了高强的武艺,他需要每一点战斗的技巧。周围只剩下了疯狂的混乱。兽魔人冲过来,被他的长矛刺死,被艾伊尔杀死,或者转头扑向了其他呼喊、嚎叫、金铁交鸣的战团。魔达奥出现在他面前,黑刃砍在他的乌鸦铭文钢刃上,爆发出闪电般的蓝色光华,随后,隐妖又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两枝短矛从他的头侧掠过,刺中了想从背后偷袭他的兽魔人。他将短剑形的矛刃刺入一个魔达奥的胸口,他确信它要死了,但隐妖并没有倒下,而是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用无眼的凝视将恐惧刺进他的骨髓。它举起了手中的黑剑,只是眨眼间,半人抽搐着,身上插入了数枝艾伊尔利箭。麦特急忙向后跳去,躲开了向他扑倒的怪物,即使是这个时候,它仍然在刺出它的剑,刺向任何能刺到的东西。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在最后一瞬间用铁一般坚硬的黑色矛杆挡开了兽魔人的攻击。这根矛是两仪师的作品,他为这一点感到庆幸。银狐狸头也在他的胸口发出寒冷的脉动,仿佛是在提醒他,它也带着两仪师的印记。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在乎了,如果两仪师的作品能保住他的性命,他很愿意做一只小狗跟在沐瑞的屁股后头。

他不知道这场战斗持续了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只是仿佛转瞬之间,再没有魔达奥和兽魔人站立在战场了,只有黑暗中传来的惨呼和嚎叫还说明艾伊尔正在追击敌人。已死和将死的躯体散堆在地面上,艾伊尔和暗影生物堆积在一起,半人仍然在抽搐般挥动着它们的黑剑,痛苦的呻吟声充满了整片营地。麦特突然觉得自己的肌肉仿佛全都变成了清水,肺如同被火焰烧灼,他喘息着跪倒在地上,用长矛支撑着身体。三辆卖货郎的帆布马车变成了三个巨大的火堆,一名马车夫被兽魔人的长枪钉在了马车旁边。一些帐篷也被点燃了。喊声从沙度营地传来,那里同样闪耀着不可能是营火的明亮的火焰,他们也遭到攻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