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阳极力(第4/4页)

“你总是在反对她,难道这样就比较好吗?你们吵了一整个冬天,我们也无所事事了一整个冬天。”

“因为她是对的。”兰德又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的笑声里透出丝丝寒意。“光明烧了我吧,她是对的。他们一小群一小群地分散在整个平原上,从塔拉朋一直到阿拉多曼,如果我加入他们,白袍众、阿拉多曼和塔拉朋的军队会像鸭子扑食甲虫一样,一口把我们吞下去。”

佩林几乎被兰德的这个比喻给逗笑了,但他还是觉得很困惑:“既然你赞同她的见解,为什么你们又要一直吵个不停?”

“因为我必须做些事,否则,我……我就会像个熟透的瓜一样爆裂了!”

“做什么?如果你听她的话——”

兰德知道,佩林想说,他们会永远在这里无所事事。他没有给佩林说出这句话的机会。“沐瑞的话!沐瑞的话!”兰德浑身颤抖,双手用力地按住脑袋,“沐瑞说了一堆事!沐瑞说,我不能到那些因为我的名字而死去的人中间去;沐瑞说,我会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因为因缘会逼迫我去做。但她从没说过,我要怎么才会知道。哦,不!她不知道。”兰德的双手无力地垂下,他转身望着佩林,歪着头,眯起了眼睛,“有时候,我觉得沐瑞仿佛正在引导着我的步伐,就好像我是一匹提尔牡马。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佩林用手抓了抓头顶蓬松的卷发:“我……无论是什么在推动我们,我知道谁是敌人,兰德。”

“巴尔阿煞蒙。”兰德轻声说道。这是暗帝的名字之一,一个非常古老的名字,在兽魔人语中,它的意思是指黑暗之心。“而我必须面对他,佩林。”他紧闭起双眼,脸上半是微笑,半是痛楚。“光明助我,有时候,我真想让他立刻就出现在我面前,让一切有个了断。而有的时候……我还能有多少次……光明啊,我身不由己。如果我不能……如果我……”连大地仿佛都在不期然间开始颤抖。

“兰德?”佩林担忧地说。

兰德哆嗦着,脸上却淌出了汗珠。他的眼睛仍然紧闭着。“哦,光明啊,”他发出一声呻吟,“我身不由己!”

佩林脚下的地面突然掀起,山谷中回荡着沉闷的隆隆声。大地剧烈地颤抖。佩林突然间栽倒在地,也或许是地面整个拱上来,撞在他身上。似乎有一只巨手从天上探下,将整座山谷从地上猛地抽起。此刻整个地面正用力地将佩林弹起,仿佛他是个球一般,他只好死命抓住地面,只见小块的鹅卵石在他眼前蹦跳碰撞,尘灰扬起一波又一波令人窒息的厚浪。

“兰德!”佩林的喊声立刻被淹没在雷鸣一般的啸吼中。

兰德依旧站立着,头高高地仰起,眼睛仍然没有睁开。他的身体就像是地面上的一枚钉子,随着摇摆的地面不停地大幅变换着角度。但从他的表情看来,似乎所有这些惊天动地的变化对他来说都不存在。在剧烈的震动中,佩林无法确定自己的观察,但他认为兰德的微笑中充满了哀伤。树木在地震中来回甩动,一棵羽叶木猛地折成两截,其中较大的一段就砸在距离兰德不到三步的地方。看上去,兰德对此浑然不觉。

佩林竭力多吸进一些空气:“兰德!为了对光明的爱,兰德!停下来!”

如同开始时一般突兀,突然间一切震颤都消失了。一阵响亮的断裂声传来,一根橡树枝从树干上断裂、脱落。佩林咳着,缓缓站起。空气中依然烟尘弥漫。落日的余辉透过尘粒,映出条条光柱。

兰德双眼茫然地盯着前方,胸口急促起伏,仿佛是刚刚狂奔过十里路程般。这样的事情,或者类似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

“兰德,”佩林忧心忡忡地问,“怎么回事?”

兰德的目光仿佛已经飘移到极为遥远的地方:“阳极力总是在那里,召唤我,牵扯我,有时,我根本无法阻止自己去碰触它。”他比划了一个动作,仿佛是要从空气中拔出什么来。随后,他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眼前的拳头上。“我能感觉到那种污染,在我碰触到它之前就能感觉到,那是暗帝的污染,就像是在光明之外裹上了一层恶心的外衣。它在翻绞我的肠胃,但我就是不能阻止自己,我不能!只是在一些时候,我虽然伸出手想捕捉它,它却像空气一样缥缈,无法捉摸。”兰德展开五指,掌中空空如也,他的脸上随之浮现出苦涩的笑容:“当最后战争来临时,如果我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事情会变成怎样?”

“别这么说,你到那时自然会抓住些东西的。”佩林的声音显得沙哑,“你以前是怎么办到的?”

兰德打量着四周,仿佛身边的一切他都是第一次见到似的。倾倒的羽叶木,断落的橡树枝。佩林这时才发现,破坏其实非常小,他没看到想象中地面上会出现的巨大裂缝,山坡上的树墙看起来也几乎是完整的。

“我不是有意要这么做的,这就好像我本来是要将桶子上的塞子拔下来,但却在塞子上打了个洞。它……充满了我,我一定要在它将我彻底烧光之前,把它送到别的地方去,但我……我不想这样做。”

佩林摇着头。即使兰德告诉自己,他不想再这么做了,又有什么用?他比我更清楚他在做什么。“有够多的人想要你和我们这些人全部死掉,无论你是不是会为他们做那件事。”佩林说了这些话,却觉得这些都只是在对他自己说。兰德根本就没在听。“我们最好回营地去,天很快就黑了,我不知道你怎样,但我饿了。”

“什么?哦,你先走吧,佩林,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佩林犹豫着,随后才不情愿地转向来时的那道裂缝出口。当兰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他立刻又停住了脚步。

“你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做梦?好的梦?”

“有时,”佩林小心地说,“但大多数的梦,我都不记得了。”佩林已经学会了在自己的梦境里护卫着自己。

“它们总是在那里,那些梦。”兰德的声音非常微弱,佩林差点就听不到。“也许它们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一些真实的事情。”兰德陷入了寂静的沉思。

“晚餐应该准备好了。”佩林说,但兰德依然深陷在他的思绪中。最后,佩林转过身,只留下兰德一个人站在山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