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一掷(第2/4页)

不过有一个人跟着他来到街上,一直在麦特耳边吵着要求再有一个翻盘的机会,那是一名皮肤黝黑、留着粗短卷发的水手。在赌桌上,有人称呼他为海民。不过麦特觉得很奇怪,一个亚桑米亚尔人为什么会来到距离海洋如此遥远的地方。麦特现在只想去港口,况且三十个银币也足够他这次旅行的花费了,但那个水手一直不停地唠叨着,而且他确实也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最后,麦特屈服了,跟着那个男人走进他们正好路过的一间酒馆。

他又赢了,仿佛得了热病一样,他每掷出一次骰子就赢一次。他走过一间又一间的酒馆,每次都在任何输家被激怒前就识相地离开。在赢了许多钱之后,他找了个钱商,把银币都换成了金币。他玩过了“王冠”、“捉五”和“毁少女”;他用五个骰子玩,用四个骰子玩,三个,两个。他开始玩以前从不知道的赌法。有时在桌上玩,有时蹲在地上玩。他一直在赢。那一晚,不知在什么地方,那个黑皮肤的水手——他说他的名字叫拉布——踉踉跄跄地走开了。离开的时候,他拖着精疲力竭的身躯,还有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后来他一直把赌注下在麦特身上。麦特又找了个钱商,或者是两个,他记不得了,那种高热的感觉完全占据了他的脑袋,让他的记忆变得一团模糊,也让他不停地开始下一场赌局,不停地赢钱。

等到他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这时,他正坐在一间充满了烟味的酒馆里,“衔接索马金”,他模糊地记得人们这样称呼这间酒馆。他发觉自己正盯着面前的五个骰子,每个骰子上都深深地刻着一顶王冠。酒馆里大多数人都在没命地往肚子里灌酒,在酒馆另一边的角落里开了另一处赌局,不过掷骰子和叫嚷声完全被一名女子高亢的歌声和急骤的响板琴伴奏所掩盖了。

和我跳舞的女孩啊!

她的眼睛要像乌木露珠般亮盈盈,

要不她的眸子应该是两颗绿水晶,

其实什么颜色的眼睛都行啦!

我只想说,

你是我眼中最美丽的小精灵。

和我跳舞的女孩啊!

她的秀发要像夜空点缀着小星星,

要不她的发辫应该像黄金闪闪明,

其实什么颜色的头发都行啦!

我只想说,

是你一下捉走了我的好心情。

那位歌手称这首歌为“他对我说的”,麦特却记得这首歌的名字是“和我跳个舞吧”,而且歌词似乎也有点不同。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能认真去想的只有那些骰子。

“又是王。”和麦特对赌的一个人嘟囔着,这已经是麦特第五次扔出王了。

他在这一局里赢了一枚金币,现在他甚至已经不在乎用大一些的安多银币和别人小一些的伊利安银币对注了。他又一次把骰子放进皮骰罐,用力摇晃了几下,一把将骰罐扣在桌上。五个王冠。光明啊,这不可能,没有人能连续六次掷出王的,这不可能。

“这是暗帝的运气。”另一个人发了一句牢骚。说话的是个大块头,黑色的头发被一条黑色的缎带束在脑后。他的肩膀宽厚,脸上的疤痕不只一道,鼻梁看上去也不只被打断过一次。

麦特刚刚想拔腿开溜,听到这句话,他一把抓住大汉的领子,猛地将大汉拉起来推到墙边上去。“你说什么!”麦特吼叫着,“你说什么!”大汉满脸惊讶,眨着眼,俯视着麦特。他足足比麦特高出一个头。

“他只是随便说说。”有人在麦特身后嘀咕着,“光明啊,只是随便说说。”

麦特放开疤脸大汉的领子,向后退去,“我……我……我不喜欢有人这么说我,我不是暗黑之友!”烧了我吧,这不是暗帝的运气,不是的!哦,光明啊,那把该死的匕首真的还对我有影响吗?

“没有人说你是暗黑之友。”疤脸大汉嘟囔道,他看上去已经没那么惊讶了,反而有点像在生气。

麦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了酒馆,下注的钱币则被他扔在赌桌上。他不害怕那名大汉,实际上,他已经忘记了那个人和那些钱。他现在只想离开那个地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重新找回失去的理智。

走到街上,他靠在离那间酒馆不远的墙边,吸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气。南港黑暗的街道已经变得空荡荡,音乐和笑声依旧会从街边的酒馆里飘出来,但夜色中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麦特双手握住铁头棒,将它拄在身前,把额头埋在两个拳头之间,竭力想从今晚烦乱的迷雾中理出一点头绪。

他知道,自己运气很好,在他以往的记忆里,他的运气一直都很好。但隐约间,他的记忆告诉他,这样的好运气是从离开伊蒙村才开始的。毫无疑问,他的记忆有很大一部分缺失了,但他还是能记得自己在自以为成功的恶作剧之后被逮住的样子;母亲猜透他鬼心眼时的样子;奈妮薇识破他的骗局时的样子。即使在他刚刚离开伊蒙村的时候,好运气也没有立刻接踵而至。那是在他从暗影之城中捡到那把匕首之后,他才开始好运缠身。他记得有一次在家乡玩骰子的时候,一名巴尔伦烟草商的仆人让他欠了整整一个银币,那次父亲用皮带狠狠抽了他一顿。他还记得那是个细眼睛的小瘦子。

“但我已经离开那把该死的匕首了。”他喃喃地说,“那些该死的两仪师说过,我自由了。”这时,他才想起要数数自己今晚到底赢了多少钱。

他把手伸进外衣口袋,发现里面堆满了硬币,往里头一看,有金币也有银币,在临近窗户的灯光照射下,反射出明暗不一的光彩。他的腰上系了两个被撑得鼓鼓的钱袋,他解开袋上的系绳,看见更多的金币。随后,他又在腰带的荷包里和骰罐里找到不少钱币,伊兰的信和玉座的手令也被钱币压皱了。他记得自己把银角子都扔给了那些女侍,只要她们的眼睛漂亮些,脚踝纤细些,或者微笑欢愉些,他都不吝惜把银角子扔给她们;而且,银角子实在让他觉得有些累赘。

累赘?不该是这样。光明啊,我是有钱人了!我该死的成了有钱人!也许这是两仪师干的。她们在治疗我时干的。也许是治疗的副作用,应该是这样。这感觉好多了,一定是那些该死的两仪师干的。

一名身材魁梧的人从酒馆里走了出来,酒馆的大门被他随手关上,灯光也被挡住了,麦特没有看清他的脸。

麦特向墙壁靠得更紧了一些,将钱包塞进外衣,用力握住了铁头棒。无论他今晚的好运气是从哪里来的,他都不想把刚刚赢来的金子送给一名拦路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