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第2/2页)

他们走出前门的时候,夏洛特从厨房里喊道:“别忘了买糖。”他们上了皮卡车,开到车道尽头,转上了鲍姆山路。威拉德在停车标志处左转,开上了穿过诺肯斯蒂弗镇中心的道路延伸段。开车去莫德的商店不过5分钟,但阿尔文总觉得他们一下山,就像到了另一个国家。帕特森楼前有几个男孩子,有些比他还小,站在破破烂烂的车库门前一人一口抽着烟,轮番对着一头挂在托梁上的开膛死鹿拳打脚踢。他们开车经过的时候,其中一个男孩大喝一声,对着阴冷的空气猛挥了几拳,阿尔文在座位上飞快地轻闪了一下。珍妮·瓦格纳家的前院里,一个粉嘟嘟的婴儿正在枫树下爬来爬去。珍妮站在塌陷的门廊上,手指着婴儿,冲着打硬纸板补丁的破窗子里的什么人大喊大叫。她还穿着每天上学的那套衣服——红色的格子短裙和磨毛了的白色衬衣。虽然珍妮只比阿尔文长一个年级,但她在回家的巴士上却总和后排的大男孩坐在一起。他听别的姑娘说,他们允许她坐在后面,是因为她分开两腿让他们玩她的“小妹妹”。他希望有一天,也许等他长大一点,能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威拉德路过商店却没停,往右一个急转,开上了叫做“背阴谷”的砂石路。他一脚油门,卡车一个甩尾,开进了“牛栏”周围光秃秃的泥巴院子里。院子里丢满了瓶盖、烟蒂、啤酒箱子之类的垃圾。斯努科斯·斯奈德和他的姐姐阿格莎住在这里。斯努科斯以前当过铁路工人,生了皮肤癌,满身瘊子。阿格莎是个老处女,整天坐在楼上的窗边,穿得全身漆黑,装成伤心的寡妇。斯努科斯在家门口卖啤酒和葡萄酒,而且只要你看起来似曾相识,屋后还有更劲爆的玩意儿。为了方便他的客人,房子侧面几棵高大的美国梧桐树下摆了几张野餐台,旁边还有个玩马蹄铁套圈的坑和一间总显得要塌了的茅房。坐在其中一张野餐台上喝啤酒的正是阿尔文今早在林子里看见的那两个人,他们的霰弹枪靠在身后的一棵树旁。

没等卡车停稳,威拉德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一个猎人起身扔了个啤酒瓶过来,擦过卡车的挡风玻璃,哐啷一声砸在地上。接着那人转身便跑,脏兮兮的外套在身后拍打,充血的双眼发狂地张望着,看大个子追上来没有。威拉德赶了上去,一把将他推倒在茅房门前油腻的污水坑里。他把那人翻过来,用膝盖压住他骨瘦如柴的肩膀,对着他的毛胡脸挥起了拳头。另一个猎人抓起一把枪,往一辆绿色的普利茅斯汽车冲去,腋下夹着一个棕色的纸袋。他飞快地开着车跑了,磨秃了的轮胎打着石子开过了教堂。

几分钟后,威拉德住了手。他甩甩刺痛的双手,做了个深呼吸,往那两人刚才坐着的那张桌子走去。他拿起靠在树上的霰弹枪,卸下两发红色的子弹,像挥舞球棒一样举起枪来,在梧桐树上砸了个粉碎。就在他转身往卡车走去的时候,他瞥见斯努科斯·斯奈德站在门口,冲他举着一把粗短的手枪。他朝门廊走了几步。“老东西,你要是想跟他下场一样,”威拉德大声说,“就过来试试。我会把枪捅到你屁眼里去。”他站在原地等着,直到斯努科斯关上了门。

威拉德回到皮卡车上,从座位下面摸出一块抹布,擦掉了手上的血迹。“你还记得我那天跟你说的话吗?”他问阿尔文。

“关于怎么对付校车上的那些男生?”

“嗯,就这么对付。”威拉德朝猎人一歪脑袋。他把抹布扔出窗外:“只要你选对时机。”

“遵命,先生。”阿尔文说。

“外面的混蛋狗杂种可多了。”

“比100个还多吗?”

威拉德笑了一声,发动了卡车。“嗯,起码有那么多,”他松开离合,“我觉得就把今天这事儿当成咱们之间的小秘密吧,怎么样?让你妈妈生气可不太好。”

“嗯,没必要让妈妈生气。”

“好,”威拉德说,“我给你买根糖棒吧?”

很长一段时间里,阿尔文都觉得那是他和父亲度过的最棒的一天。那天晚饭后,他又跟着威拉德回到了祈祷木旁。他们到的时候,月亮刚刚升起,就像一弯古老而又坑洼的骸骨,伴着一颗闪着微光的孤星。两人跪了下来,阿尔文瞟了一眼父亲掉皮的指关节。夏洛特问起来的时候,威拉德跟她说是换轮胎弄伤了手。阿尔文以前从来没听父亲说过谎,但他觉得上帝一定会原谅他的。在静谧、漆黑的树林里,镇上传上山来的声音在那夜显得尤为清晰。山下的“牛栏”里,马蹄铁敲在铁楔子上叮当作响,听起来就像教堂的钟声。醉鬼们又叫又笑,让男孩想起浑身是血躺在泥里的猎人。他父亲给那人上了永生难忘的一课。下次要是有人再敢惹阿尔文,他也会给他上这么一课。他合上双眼,开始祈祷。


(1) 奋兴会(revival meeting):基督教系列礼拜活动,旨在鼓舞教堂活跃教众获得新的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