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10页)

碎裂的箭头精巧地撕烂了银熊肩章的内脏。

有个孩子倒在红色烂泥里,身体被某个准头不够好的自由斗士一箭射穿。按住杰洛特的一个士兵也丢了性命。压住安古蓝的两人也少了一个,女孩挣脱另一人的手,从靴子里飞快地拔出刀子,用力横扫。匆忙之下,她没能砍中夜莺的喉咙,但也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几乎露出牙齿的伤口。夜莺大吼一声,双眼像要凸出脑袋。他跪在地上,捂着脸,鲜血从指间泉涌而出。安古蓝发出疯子般的咆哮,朝他冲去,想要了结对方的性命。但她没能办到,因为下一颗燃烧弹就在她和夜莺之间炸开,火花四溅,烟雾弥漫。

嘶嘶作响的火焰疯狂肆虐,周围仿佛化作炽热的魔窟。马匹跺脚嘶鸣,人立而起。尼弗迦德人和强盗们连声惨叫。矿工在混乱中撞在一起——有些在逃跑,有些则在努力扑灭房屋的火势。

杰洛特从一具尼弗迦德死尸手里抢回了希席尔剑。一个高个子女人,身穿链甲,正打算用手里的钉头锤砸死安古蓝,却被猎魔人一剑劈开了脑袋。下一个对手是个身穿黑衣的尼弗迦德人,那人举起长枪朝杰洛特冲来,但被希席尔剑刺中了大腿。紧接着,猎魔人割开了挡道的第三个敌人的喉咙。

离他不远,有匹皮毛烧焦的惊马撞倒并踩死了一个孩子。

“去找匹马!找匹马!”卡西尔站在他身旁,两人用剑清出了一大块空地。但杰洛特没听到他的话,也没有看向他。他冲向下一个尼弗迦德人,同时寻找斯奇鲁的踪影。

安古蓝跪坐起来,抄起一把十字弓,将箭矢送入三尺外某个强盗——也就是所谓的矿场护卫队员——的下腹。随后她跳起来,抓住了从旁跑过的一匹马的缰绳。

“去找匹马,”卡西尔喊道,“赶紧离开这儿!”

猎魔人将剑高举过头,把一个尼弗迦德人从胸口一直劈到腰部。他抬起头,甩开盖住眉毛和眼睛的兜帽。“斯奇鲁!你这杂种,给我出来!”

出剑。尖叫。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脸上。

“饶命!”一个黑制服男人跪在泥地里哀号。猎魔人犹豫了一下。

“醒醒!”卡西尔咆哮着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醒醒!你失去理智了吗?”

安古蓝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策马狂奔而来。两名骑手在她身后追赶。其中一个中了自由斗士的流箭,坠落马下。杰洛特用剑将另一名骑手扫下马鞍。

杰洛特跳上马背。借着火光,他看到斯奇鲁正站在恐慌尖叫的尼弗迦德残兵中间。夜莺在他旁边,用沙哑的嗓音连声咒骂。他的面孔鲜血淋漓,看起来就像一头正在吃人的巨魔。

杰洛特怒吼一声,转过马头,挥舞起他的长剑。

卡西尔在一旁大喊一声,骂了一句,坐在马鞍上的身体摇摇欲坠。鲜血自他额头流出,很快盖住了他的双眼和面孔。“杰洛特!帮帮我!”

斯奇鲁将一群士兵招聚在身边,高声命令他们用十字弓射击。杰洛特用剑身拍了拍马屁股,准备不顾一切地发起攻击。斯奇鲁必须死。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卡西尔不重要。安古蓝也不重要。

“杰洛特!”安古蓝喊道,“帮帮卡西尔!”

他突然清醒过来。他感到羞愧。

猎魔人朝卡西尔伸出手,扶住对方。

卡西尔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但血马上又流了下来。“没关系,只是擦伤……”他的声音在发抖,“离开这儿,猎魔人……跟着安古蓝,让马快跑……快跑!”

嘹亮的叫喊声从山脚处传来,手持铁镐、撬棍和短柄斧的人群正朝这边接近。“里阿尔托”矿工的同行与伙伴们——也就是来自邻近矿井,包括“欢乐洞”和“共同事业”的矿工们——赶来救援了。

杰洛特双脚一夹马腹。马匹撒蹄狂奔。

***

他们抱紧马颈,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安古蓝找了匹好马,它原本属于某个强盗,个头矮小但很有灵性。杰洛特骑的是匹枣红色种马,系着尼弗迦德式的缰绳,此刻已开始连连喘息,连抬头都有些费劲儿。卡西尔骑了匹军马,它更强壮也更有耐力,只是卡西尔本人的处境有些糟糕。他受了伤,在马鞍上摇摇晃晃,本能地夹紧双腿,鲜血洒在马脖子和鬃毛上。但他仍然一路狂奔。

安古蓝跟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她停下马,在前方转向下坡的弯道处等着他们。道路两边是高耸的岩壁。

“追兵一定会追上来……”她喘着粗气,脸上沾着泥土,“他们不会放过我们……那些矿工看到了我们逃跑的方向。我们不能走大路,得躲进没有路的森林……好让他们……”

“不。”猎魔人焦躁地回答,他听到自己的坐骑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我们必须走大路……这是通向杉斯雷托山谷的最短路线……”

“为什么?”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快走!马背上的东西能丢则丢……”

他们策马奔驰。猎魔人的枣红种马喘着粗气。

***

枣红马已经没法再跑下去了。它的四条腿僵硬得就像木棍,连走路都变得困难。它身躯沉重,呼气声好像沙哑的呻吟。最后,它侧身栽倒,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骑手,满是责备的双眼渐渐模糊。

卡西尔的马状况稍好些,但他本人则要凄惨得多。他坠下马鞍,虽然奋力起身,但也只能手脚并用地撑住身体。他大口呕吐,虽然他胃里并没有多少可吐的东西。

杰洛特和安古蓝试着托起他鲜血淋漓的头,他大叫起来。

“见鬼,”女孩说,“他们毁了你的发型。”

尼弗迦德年轻人的额头和鬓角少了相当大一块皮肤,你口中露出了骨头。要不是血液本身的黏性,剥落的皮肤恐怕会垂到他的耳朵上。现在这副景象已经足够骇人了。

“这伤是怎么搞的?”

“有人朝他的脑袋丢了把斧子。可笑的是,对方不是尼弗迦德士兵,也不是夜莺的手下,而是某个矿工。”

“谁干的不重要。”猎魔人扯下衣袖,紧紧裹住卡西尔的脑袋,“重要的是,那人准头很差,只刮掉了他的头皮,不然他的颅骨就该裂开了——这也算他走运。但他的颅骨还是受到了损伤,他的大脑也察觉到了。就算马能驮着他继续走,他也没法坐稳马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