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11/12页)
他的吼叫声在林木覆盖的山坡上回荡,传遍了塔恩·米拉冰封的湖面。
***
塔内的景象立刻让她想起了凯尔·莫罕——门内是道同样漆黑的长廊,两侧各有一排同样看不到尽头的圆柱与雕像。她想不通,如此纤细的黑曜石塔身为何能容下这么长的走廊。但她知道,试图解释这种事根本毫无意义,因为它本就是一座凭空出现的塔。在这样的塔里,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看到任何景象也不需要吃惊。
她转头回望。她不相信邦纳特有胆量——或者说有能耐——跟着她进到塔内。但她还是想确认一下。
她刚才穿过的拱门闪烁着明亮而反常的光。
凯尔比的马蹄踏到地板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马蹄铁踩到的东西尽数碎裂。都是骨头。头骨、胫骨、肋骨、股骨、骨盆。她正在一间庞大的藏骨堂中穿行。她再次想起了凯尔·莫罕。死者应当入土为安……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还真的相信……相信死亡是庄严的,相信死者是应当尊重的……但死亡就是死亡而已,死掉的人只是冷冰冰的尸体。至于尸体倒在何处,骨骸该在何处瓦解、碎裂,全都无关紧要。
她骑马深入黑暗的拱道,穿行于圆柱与雕像之间。压在她身上的黑暗有如烟雾一般,不请自来的低语和轻叹在她耳畔萦绕不去,催促着她。巨大的门在前方亮起、打开。一道接一道地打开。门。无穷无尽的沉重门扉在她面前悄无声息地开启。
凯尔比的蹄子在地板上咔嗒作响。
周遭的墙壁、拱顶与圆柱的几何形状突然剧烈扭曲,让希瑞有种虚幻不实的感觉。在她看来,自己正在某个不可能存在的多面体——比如巨大的八面体——内部穿行。
门扉继续打开。它们不再只通往一个方向,而是连接起数之不尽的可能。
希瑞渐渐看到了。
一个黑发女人牵着银发女孩的手。那女孩很害怕,她怕的是黑暗,是催促她的低语,是她听到的马蹄声。脖子上挂着星型黑曜石的黑发女人也很害怕,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她带着女孩继续走。这是她的宿命。
凯尔比发出马蹄声,进入下一扇门。
身穿短外套、背着背包的爱若拉二世和尤妮德正在冰雪覆盖的路上前行。天空一片蔚蓝。
下一扇门。
爱若拉一世跪在神坛前,身边是南尼克嬷嬷。她们瞪大双眼,面孔因惊慌而扭曲。她们看到了什么?过去,还是未来?真实,还是虚假?
在南尼克和爱若拉头顶有一双手。那是一位金色双眸的女人伸出的祝福之手。女人脖子上的链坠是颗如晨星般闪耀的钻石。有只猫蹲在女人肩头,还有只猎鹰在她头顶飞翔。
下一扇门。
特莉丝·梅利葛德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红棕色秀发。但她躲不开那阵风,也找不到遮蔽之处。
至少在她站立的山顶,什么都没有。
下方的山坡处是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阴影。人影。他们缓缓地走着。有几张脸转了过来。熟悉的脸。维瑟米尔。艾斯卡尔。兰伯特。柯恩。亚尔潘·齐格林和保利·达尔伯格。法比奥·塞克斯……雅尔……蒂莎娅·德·维瑞斯。
米希尔……
杰洛特?
下一扇门。
一座滴水的潮湿地牢,叶妮芙被铁链和镣铐锁在墙上。她的双手血肉模糊。她的黑发肮脏凌乱……她的嘴唇开裂肿胀……但在她紫罗兰色的双眸里,不屈与抗争的意志仍未消失。
“母亲!坚持下去!撑住!我会来救你的!”
下一扇门。希瑞扭过头去。她觉得又尴尬又窘迫。
杰洛特。还有个黑色短发的绿眸女子。两人都全身赤裸。他们肢体交缠,享受欢愉。
希瑞抑制住让喉咙绷紧的肾上腺素,催促凯尔比继续走。落下的马蹄发出咔嗒声。黑暗伴随着低语颤动。
下一扇门。
嗨,希瑞。
“维索戈塔?”
我就知道你会成功,了不起的小女士。勇敢的小燕子。你受伤了吗?
“我在冰上打败了他们。我突袭了他们。你女儿的溜冰鞋……”
我是说精神上的伤害……
“我压下了复仇的冲动……没杀光我想杀的所有人……我没杀灰林鸮……虽然他毁了我的脸。我克制住了。”
我就知道你会赢,吉薇艾儿。我就知道你会走进这座塔。我读到过,因为书上就是这么记载的……一切都已记载下来……你知道大学考验的是哪方面的能力吗?运用资源的能力。
“我们在交谈。这怎么可能……维索戈塔……难道你……”
是的,希瑞。我已经死了。哦,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了我一直想寻求的答案……我知道消失的那几天去哪儿了,我知道在科拉兹沙漠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你是怎么在追兵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还有我是怎么来这儿、来到这座塔里的,对吗?”
你血管里流淌着上古之血,它给了你力量,让你能够超越时间以及空间。超越次元和世界。如今的你是诸界的主宰,希瑞,你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别让卑微的罪犯为了一己私欲夺走并滥用这份力量。
“我不会的。”
别了,希瑞。别了,小燕子。
“别了,老渡鸦。”
下一扇门。光芒。炫目的光芒。还有弥漫的花香。
***
笼罩湖面的雾气轻如绒毛,在微风的吹拂下迅速散去。水面光滑如镜,浅滩上的睡莲叶铺成一张绿色的地毯,白色的花朵在其间熠熠生辉。
湖岸淹没在鲜花与绿意之中。
空气温暖。
这里是春天。
希瑞并不惊讶。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再为这种事情吃惊?现在,一切都有可能。十一月、冰与雪、冻结的土地、荒芜山丘上的石冢——都是那边的光景。而在这边,在她眼前,塔尖呈锯齿状的黑曜石高塔倒映在睡莲点缀的绿色湖水里。这边的时间是五月。因为只有在五月时分,野玫瑰和黑樱桃才会开花。
附近某处,有人正用牧笛——也可能是长笛——吹奏出欢快的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