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娶亲(第5/9页)
李水摇头:“你又蒙我,这样荒诞的事,村子的人也信?”
“不得不信,”柳非说,“我虽不在镇上,也听闻过这神婆的名声,她可灵验得很。几年前,这丰收县滴雨未落,河水近乎枯竭,家家户户颗粒无收,还闹起了饥荒,饿死了不少百姓。然后这神婆就来了,拜河伯,祭雨神,一连数日,竟真的求来了雨,百姓纷纷尊她如神明。而且更神的是,每每干涸多日,她便会出来指点迷津,为河伯挑选美人儿,择一个良辰吉日娶亲,但凡娶亲的第二日,就会下一场及时雨。总之,这村子就是这样年年丰收,百姓也逐渐富足起来。”
“竟有这么灵验的神婆,”李水想起河伯的话,又道,“会不会是凑巧呢?”
柳非急忙捂住他的嘴:“你这话可万万别被村民听到了,众人皆奉这神婆如神明,他们要是听到,定会迁怒于你的。”
李水说:“但这太过荒谬了,无论百姓如何信这神婆,毕竟没有人见过河伯,哪里会舍得将自己的女儿献给神明?”
柳非说:“你有所不知,昔日一个姑娘被选为河伯新妇,她的父母哭得肝肠寸断,坚决不肯将闺女嫁给河伯,还辱骂了神婆怪力乱神,结果那雨当真一滴不下,最后那对父母被乡亲活活乱棍打死。河伯之事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人皆有恐惧之心,都害怕这万一,万一惹恼了河伯,再次出现饥荒,那便不是一个女儿可以解决的事了。”
“天,”李水叹道,“最可怕的还是人心。”
黑漆漆的夜里,柳非的脸上挂着苦笑:“这一次一连送了三个少女,雨还是没能下下来,那神婆说,是因为没能挑到及笄之年里最漂亮的女子。”
李水问道:“难道这里的女子不都是神婆去挑的?”
“当然是,独独有一家例外。”
“例外?”
“便是县令家。县令有两个女儿,都刚满二八,尚未出阁,听闻都有沉鱼落雁之貌,但这都是传言,县令家的小姐们都是当成大家闺秀养着的,说以后要做秀女,故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侍奉的下人都是从天子脚下专门请来的,这里的百姓可从未见过两位小姐,更别提神婆了。所以百姓都有了怨言,说县令袒护自家的闺女,惹恼了河伯,所以才不下雨。”
李水说:“看来这县令不光负心,还偏袒自家人。”
“接下来的事才是真的可恶,”柳非说,“后来,王怜儿又来找我,说她现在住在一家客栈里。前几日,王县令忽然找人给她捎了个信,说过几日就会大大方方给她办个接风宴,然后接她回府里住。可把我们乐坏了,还以为王县令终于良心发现。”
那一天的王怜儿可真美。她穿上了嫩黄的缎子褂儿,下搭翠绿的裙裾,头发盘在一侧,梳成了动人的月牙髻,眉间还点了一抹红,更衬得她明艳动人。她走到柳非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裙摆如蝴蝶般翩翩起舞,就为了给他看上一眼,然后娇羞地捂着脸跑了回去。
后来,神婆就去了县令府,原来王县令竟答应了神婆去他府上挑媳妇来安民心,但他又舍不得自己娇惯的宝贝女儿,于是就想到了那个寻亲的王怜儿。
再后来,听说王怜儿被选上了。
王怜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来到墙头,那洞太小了,只够伸出一根手指,她和柳非的手指碰在一起,想说的话有许许多多,却都成了泣不成声,最后王怜儿只说了一句:“来世愿做比翼鸟。”
柳非的眼泪唰地落了下来。
他说:“怜儿,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
于是他就疯了一样地四处搜寻代替品,终于骗到了李水,又花了所有积蓄贿赂了神婆,好不容易才让神婆答应用李水顶替了王怜儿。他和怜儿在月前立誓,说要在今日一同私奔,生生世世在一起。
只是唯独不明白,为何王怜儿在那一夜,一直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对不起。
柳非问她为何道歉。
她眼眶含泪,却只是摇头。
柳非说:“我们这样真挚的感情,你感动吗?”
“一般。”李水说。
潜台词是,跟了你的人肯定很可怜,你那么衰,会带衰别人的。
江水滔滔向东流,时不时拍起一个浪,又一个浪,浪花卷着浪花,像是无底的深渊,仿佛还能听见少女的声声惨叫。
柳非情绪到位,满脸是泪地回过头,立时被吓了一大跳:“妈呀,你脸怎么那么蓝?”
李水心想河伯倒真没说谎,看来水鬼的脸还真是发蓝的,于是没好气地说:“皮白貌美,月光照的。”
柳非啧啧称奇道:“蓝得还发黑。”
“你还印堂发黑呢!”李水又细细端详了柳非一番,他现在整个额头都在冒着黑气,看来命数真的将尽。
师父,你说我到底该不该提醒他呢?
我时间也不多了,照理说根本不该多管闲事,应该赶快去找七情六欲才对……
如今我已经是个鬼了,我还要不要恪守“绝不反抗”的四字真言呢?
“兄弟,好兄弟。”柳非垂着八字眉,小声说。
李水白他一眼:“我可没有会把我沉水里的兄弟。”
“好嘛,不要那么小气嘛,娘们一样的,反正你也没死。”柳非又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又问,“天都快亮了,怎么怜儿还没有来?”
还没等李水开口,柳非又抹了抹脸:“许是被耽搁了。”
“我忍不住了,师父,我还是要说,”李水大声说,“你命数到头了你个衰人,现在逃跑恐怕还来得及,要不然必死无疑!”
“你说什么!”柳非跳起来,“虽然我对不起你,你也不能乱触我霉头!”
李水看着柳非的脸,虽不英俊,还很喜感,还做了诸多错事,却也难得为情痴狂,只是如今怎么看都是濒死之兆,于是又吼:“傻蛋,你的相好要害死你呢!她柳眉挑眼,是善谎之相,恐怕早对你说了不少谎话,现在跑还来得及!”
“放屁,”柳非说,“少说怜儿的坏话!”
“这么大的脚步声,你还听不见吗?快走啊!”
“我不走。”
李水斥他:“你有病吗?这地都晃成这样了,你以为王怜儿是肥成猪了还是带了百八十个随从和你一同私奔啊?”
柳非又说:“怜儿不会害我的……”
“白痴,死了也活该!亏我还浪费宝贵的时间想救你,”李水站起来,“算了,你不走我走!”
“来啊!就是这里!就是这个山贼!”
“竟然屡次轻薄河伯的媳妇,这才惹得河伯怒从心来!”
“他还在县令府挖了墙脚,偷看了河伯的媳妇,怪不得河伯不愿庇佑丰收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