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画眉(第5/6页)
小溪边的小路杂草丛生,看起来根本没有人打理,远远看去,那里的确有着一栋宫殿,但距离有些远,又只点了些许的烛火,也看不出是如何的金碧辉煌。
李水成了水鬼,视力也比凡人好些,远眺过去,忽然看到一个黑衣男人,此刻双手背在身后,闲步向宫中靠近,还四处张望了一下。
李水慌忙压着清歌的脑袋躲了起来,待听到一声关门的吱呀声,这才敢探头出来。
烛火将身影拉长在窗纸上,一个男子缓步走向了里面,里屋一下子灯火通明了起来,远远地,似乎还能听到欢声笑语。
李水说:“天子方才应该进去了。”
清歌双手捏着拳,就这样痴痴、痴痴地看着,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噙满了泪水,忽然说了一句:“待她真好。”
李水还想再等,清歌却拉着他走了。
“不看瑶夫人了吗?”
清歌抹了一把泪:“不看了,反正我终究没有她美。”
诸侯国逐渐各自为大,朝中时有动乱发生,天子也逐渐变得沉默起来,来后宫的日子也日渐少了。
算起来,清歌已经足足有半月没有见过天子了。
但听说无论多忙碌,天子都会去瑶夫人那里。
清歌的生辰到了,她精心装扮了许久,还命人大肆装饰宫殿,搭建了一个可以观河的台子,又专程命人去请了天子。天子赏脸去了她殿内,却是面带不愉之色。
清歌以为是自己的装扮入不了天子的眼,立刻又进了内殿,拆了一些头饰下来。
待她再次跑出来,天子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这时刚好有下人通传,说瑶夫人身体不适,天子命人赏了些东西给清歌,就起身离开了。
只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寡人去看看瑶夫人”。
清歌一下子跌坐在台子上。
为了这天,她从几个月前就精心练习了一首新曲,唱法是极难的,为了唱好,她还伤了喉咙,好几次都咳出了血来。
“滚!都滚!”清歌哭着搬起花瓶砸在地上,乐师和下人纷纷离去了,偌大的殿中只有她一个人。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失宠的莲翠,听说她被天子赏给了诸侯,诸侯的原配善妒,凶悍不已,将她又转赠给了一个瞎眼瘸腿的下人,莲翠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如果自己失宠了,也会这样吧?
瑶夫人……瑶夫人……
我好嫉妒你。
为何独独只有你,能常宠不衰?
“倘若天有眼……就帮帮我……帮帮我……”
李水从帘后走出来,走到清歌边上,说道:“我最看不得好看的人哭了。”
清歌却“哇”一声哭得更凄惨了。
李水叹口气,说道:“那么好看的妆,都要哭花了,莫哭了,哭就不好看了——你想要什么?”
清歌说:“我想变得漂亮,我想变得比瑶夫人还漂亮,我不想要痛苦了……”
“我们都没见过瑶夫人,没法把你变得比瑶夫人还好看,而且你入宫多年,突然容貌有了变化,一定会被发现的。”李水说,“那倘若我拿走你对容貌的欲望,你会不会好过一些?”
清歌抽泣着抬起头,看着李水,双眸转了一转:“你是什么人?你当真能拿走我对容貌的欲望?”
李水说:“我是水鬼,需要七情六欲,我已找齐了七情,此后还要寻找六欲,若你不想要了,你就给我吧。”
清歌怔怔地看着李水,茫然道:“怪不得你的脸这样蓝。”
李水问她:“你要给我吗?”
清歌点点头:“你明日太阳西下后来取可好?”
“好,一言为定。”
第二日,待太阳西下后,李水又来到清歌殿中,她早已令下人退下,所以李水一路都无任何阻碍。
只是灯光有些昏暗,许是因为烛火点得不够。
清歌躺在榻上,纱帘遮得严严实实,她咳嗽了几声,抱歉地说道:“我今日似乎染上了风寒,只能在榻上躺着,怕传染给别人,还是不要拉开帘子了。”
李水想要去加一支蜡烛,也被清歌阻止了:“我觉得好不舒服,一会儿就要睡了,你快速速取了走吧。”
“好吧,你多保重身子。”
李水走到床边,昏暗中,从床榻里伸出一只手,李水立刻伸手去拿,碰触到图腾之时微微发力,就见一阵阵的蓝光自床榻中的人体内散落到了他体内,另一些则落在了他胸口的河图中。
等光芒散去,清歌问道:“好了吗?”
“好了。”
“你快走吧,被人看见了不好,我病了,就不出门远送了。”她的声音虽然疲倦,却掩不住窃喜之音,想来是因为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容貌欲,再无对容貌的执念,总算觉得轻松些了吧?
李水哼着曲儿回到河中,没有意外地看到河伯依然在擦洗着珊瑚。
“是小红,还是红玉?”
河伯淡淡说道:“你果然眼力和记性都不好,红玉已经改名叫小红了,这当然是小红了。而且你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吗?为何又出尔反尔?”
李水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咳……我是小孩子,我的话算不得数的。”
河伯不理他,依旧在给小红擦洗。
李水挨着他坐过去,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有没有觉得我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河伯连眉毛都不抬一下:“脸更蓝了?”
李水被呛得无言,悻悻然说:“就不能说些好的吗?我拿下了第一个欲,是不是该庆祝一番?”
河伯却轻叹道:“下次取人欲望,记得看清楚人再拿。”
“什么意思?”
河伯伸手在面前一指,一道水幕赫然出现。
那是他到达清歌宫中之前,清歌巧笑倩兮,拿着酒杯不断向天子劝酒,天子几杯下肚,忽然就倒在了桌上。
之后,清歌就命了下人将天子抬进了床榻中……
李水瞪大了眼睛,看见那只伸出的手,分明就是天子的!顿时吓得双手捂脸:“啊啊啊,我拿错了别人的欲望,可如何是好?我要还给他吗?”
“对他来说,恐怕也是一件好事吧。”河伯淡然道。
水幕中的故事还在继续。
天子醒来之后,清歌极尽了平时讨好天子的手段,天子的脸上却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她有些惊慌地问道:“怎么了?”
天子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忽然说道:“原来也不过如此。”
清歌更加慌乱了:“天子,妾哪里做得不好吗?”这样说着,又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闻言,天子的脸上却与以往见她哭时不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化,只是淡淡地说道:“以前总觉得清歌漂亮可人,现在却也觉得与其他庸脂俗粉并无不同。”
清歌说:“难道天子喜欢的不是妾的歌声和性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