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天盲山(第12/31页)
燕北辰闻言,强收心神,见龙涯弯腰去搬那半牛人的尸体,也快步上前搭手,将尸体抬到居中的几张床板下面,由于远离岩壁的火光,是以不易被看出端倪来,随后一脚将那只残破的头颅踢到远处的角落里,地上只剩一地的血迹,混在原有的血迹污垢之中,倒也不大明显,而后两人各自跃上洞顶,隐身洞顶的钟乳石后静观其变。来人脚步比较轻,不是半牛人的蹄脚所能发出的声音,龙涯与燕北辰交换了一下眼色,便见得那石壁后的石阶上下来一个人,只见云鬓微乱,神情木然,正是木大娘。
木大娘手里抱着三匹麻布,径自走了下来,很明显,洞里熏人的臭味血腥味她早已见怪不怪,而满地的血腥也是视而不见,下了台阶,便左右张望,确认除了那十个被绑缚在床板之上的姑娘之外,并无其他人,便径直走到石壁角落里,将布匹斜靠在石壁上,而后转身上了石阶,不多时,便吃力的抱着一坛火油下来,放在角落里。如此往复多次,一共搬了四坛下来。木大娘解开泥封,将一个坛子里的火油倾在那几匹麻布之上,一一浸透,而后索性将布匹直接插在在剩下的三坛火油之中,而后自怀里摸出一张手帕,细心的搽干净手,而后走到那些姑娘的床板边,从袖子里取出一把木梳子,开始梳理姑娘们散乱的发丝。
虽然龙涯和燕北辰藏身洞顶,角度的关系无法看清楚木大娘的表情,但见她动作轻柔,甚是体贴。每每梳理好一个女孩子的头发,都不忘伸手自她们口中取出那木质的厚环,而后细心的用袖子搽干净女孩子的脸。
龙涯与燕北辰曾在路上见过木大娘以长钗刺死黑衣人的心狠手辣,对其眼前的举动更是大惑不解。只觉得这女人时而冷血,时候又这等细腻,委实弄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待到木大娘将那十个姑娘都收拾停当,方才站起身来,走回角落里,自油坛子里取出那早已浸满火油的布匹朝地上一抛,扯着布匹在洞内的床板间游走,将浸满火油的麻布缠绕在女孩子们身上,连带微微倾斜的床板和女孩子们身上的破棉被一起缠得严严实实!龙涯见得她这般行径,蓦然脸色一变,心想这妇人莫不是想活活烧死这些可怜的姑娘不成!
正在思虑之间,木大娘已然放下油布,弯腰抱起油坛,开始将坛子里剩余的火油倾向洞中各处,一时间刺鼻的火油味已然盖过了血腥味和臭味!眼见木大娘神情黯然的自怀里摸出火折子,龙涯自是无法再坐视,一个翻身落在地上,铁夹也似的手已然将木大娘拿火折子的右手牢牢扣住,厉声喝道:“好个毒妇人,当真是心狠手辣!”
燕北辰也跃身而下,力立在龙涯身后,怒目而视,手按腰间双刀。
木大娘乍然见得龙涯与燕北辰二人,自是吃了惊吓,下意识的张口惊呼,声音未出,已然被龙涯一把捂住了口,只发出几声沉闷的哼哼。而后只觉得右手手腕剧痛,早已捏不住那火折子,手一松,火折子便朝地上掉去,却被龙涯顺势一脚,踢到几步石阶之上,远离这便是火油血污的地面。
木大娘又惊又痛,哪里还站得稳,双脚一软,已然跌摔地,却见得两丈开外的床板下横着的半牛人的无头尸体,在片刻的惊悚之后,她的眼中蓦然带上几分近乎于疯狂的快意。
龙涯留心注意外面的动静,听得那些半牛人还在呼喝闹酒,方才松了口气,转眼见得她这般神色,心头却是一惊,而后将她提起来掐着她的咽喉抵在岩壁上靠定,而后低声喝道:“我有话问你,须得如实作答,倘若你敢高声,那怪物便是你的下场!”
木大娘的眼睛依旧是死死盯着那半牛人尸体所在的位置,表情却是欣喜若狂,口里喃喃道:“死了……死了……死的好……死得好……”对于龙涯的问话听而不闻,直到龙涯一连喝问几次之后,方才缓缓的抬起眼来,看看龙涯与燕北辰,而后点点头。
龙涯见其首肯,方才微微松开手,沉声道:“你究竟和这些女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想烧死她们!”
木大娘惨然一笑:“你觉得我是恨她们才打算让她们去死么?你们也看到了,在这个地狱一样的鬼地方,死是解脱,活着才是活受罪。”她目光森然发直,看的龙涯与燕北辰一阵恶寒,却叫人不得不相信。
木大娘的眼光直愣愣的落在龙涯脸上:“我见过你,在汴京的富贵客栈。”
龙涯点头道:“没错。我是一路跟着你来的。只是没想到和你狼狈为奸的居然是那样一群人不人,牛不牛的怪物。你这样泯灭天良,诱拐这许多无辜的女孩子来任由那些怪物糟践,究竟图的什么?”
“泯灭天良?……哈哈”木大娘惨然一笑:“什么叫天良?你以为我当真愿意为那些畜生做那些污秽勾当,要不是逼不得已,我也…… ”她说道此间,声音微颤,而后长长的吸了口气:“我只是投下饵食,愿者上钩。至少不会强掳杀伐,没有让一个姑娘死在路上,比之之前做着些事的人,也算是心慈手软。”
“逼不得已?”龙涯闻言冷笑道:“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对紫色五石散上瘾,所以才为那些怪物做下这等恶事。别想否认,之前半路上你瘾头上来的时候,咱们可是全部看在眼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种要人命的紫色五石散就是你从这里带出去,转卖给那些喜好这一口的官家子弟,然后再拿卖五石散所得的钱来诱拐那些姑娘。”
木大娘也不否认此事,只是面带讥讽之色:“好个正义凛然的大侠。若是换成你每天被人掰开嘴硬灌五石散,足足灌足两个月。从此便离不开那害人的鬼东西,每隔三个时辰就浑身痒痛如万蚁蚀骨,却不知道那时候又是何等猪狗行径!”
龙涯闻言一惊,继而沉声问道:“究竟是谁这般待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早不记得了……”她面容悲愤,但嘴角却满是讥笑,仿佛说的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我只记得十三年前,我被人强掳来的时候,也和她们一样,不过十八岁而已。和我一起被运到这里来的姐妹有三十几个,但活着进到这人间炼狱的,却只有十来个,其他的都在运送途中,被活活闷死在木箱里了。这十三年来,这些女孩子遭过的罪,我全都遭过,只不过我命苦,到现在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