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吉祥之兆(第2/4页)

一行人到了大慈恩寺,寺内的僧人纷纷前往迎接,常山对于玄宗到来一点也不意外,携窦鼎、连蝉一同前去接驾。

玄宗见常山公主也在,心想多日未见,正好闲话家常,于是吩咐众臣在寺外等候,只携了妃嫔皇子皇孙入内。云乱虽想见连蝉,也只好在外等候,不敢唐突天威。

皇族宗亲跟随玄宗入大殿礼佛,再登大雁塔游览远眺,而后被迎至花厅奉茶。

常山有意在玄宗面前提点窦鼎,提议由窦鼎在厅外做剑器之舞为娱,玄宗见外孙生得英武挺拔,心中欢喜,欣然应允。

贵妃与常山交换了一下眼色,心照不宣,提到有舞无乐,总觉有些遗憾。于是常山上前力荐连蝉,以琵琶伴奏。

玄宗擅长音律,众多乐器中最爱琵琶羯鼓,此时身处佛门清幽地,羯鼓奏来颇煞风景,于是吩咐左近取来平日所用的紫檀琵琶。

连蝉颇为惶恐,手抱琵琶叩拜玄宗,移步厅外,拂弦三声,只觉手中琵琶音色绝佳,果然是难寻的极品。随后弦乐叮咚,或急或慢,万种变化皆在那双纤纤素手。

闻得琵琶声,窦鼎拔剑起舞,漫天飞雪之中往来翩飞,连绵不断,如长虹游龙,首尾相继,又如行云流水……

圣前献技,窦鼎自然是铆足了精神,姿势优美雄健。

随着连蝉琵琶声由急渐缓,窦鼎收剑于身后,结束了这场精彩至极的剑舞。

一曲终了,连蝉起身与窦鼎一起叩拜圣鉴,飘摇细雪中男的丰神俊朗,女的温婉秀丽,恍若一对璧人。

玄宗龙颜大悦,对连蝉更是赞赏,一问才知是已故唐昌公主之女,思及亡女,心中更是怜惜,见连蝉年已十七还是闺中装扮,就寻思要为她觅一好夫婿作为补偿。

一边贵妃见得这个契机,哪里会放过,娇声言道:“皇上不见这眼前就是一段金玉良缘,却还到哪里找去?”

皇族众人都觉连蝉与窦鼎甚是相配,又见贵妃开口做媒,焉有反对之理,纷纷赞好。

玄宗也觉两人般配,都是自家血脉,亲上加亲更是美事一桩,未等连蝉开口已传旨赐婚,只待连蝉守孝期满就大肆操办此事。

连蝉立在当地,有苦难言,想要反对,但天威难犯,如何说的一个“不”字?垂首而立,点点珠泪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常山公主与窦鼎心愿得偿,自然欢喜,拉了连蝉叩谢皇恩,全然没看到连蝉低垂的脸上尽是悲切之情。

众人各自回宫,常山公主也打道回府,云乱于寺庙外匆匆见得连蝉跟随常山公主登上马车,只觉得连蝉脸色惨白,素如缟灰,心头更是不安,却不明就里。而官员队伍业已起步,跟随圣驾回宫,唯有亦步亦趋……

自此之后,云乱再没见过连蝉,每次去常山公主府邸拜会,都被家奴以抱恙搪塞,偶尔见得窦鼎,窦鼎一副踌躇满志之态,言语之间处处透着优越之感。

不久便是年关,怀仁可汗派遣的求亲使节也已经到了长安。

云乱着人安置随队而来的彩礼,更向大唐天子求见。

玄宗宠幸贵妃,疏于朝政,见得回纥使臣的拜帖,恍然想起许久没见过回纥王弟云乱,于是欣然在宫中梨园接见。

云乱偕同求亲使节到得梨园,只见玄宗皇帝正与贵妃歌舞为乐,上前行过君臣之礼,得圣上赐坐。

求亲使节伶牙俐齿,先行歌颂称赞大唐天子的不凡气度,继而委婉提出求娶宗室出女薛连蝉为回纥王弟之妻。

玄宗早忘了已将连蝉赐婚窦鼎之事,对唐回联姻之事也颇有兴趣,正要开口应允,贵妃一旁附耳过去轻声说道:“莫非皇上忘了已把连蝉赐婚常山公主爱子窦鼎了么?”

声音虽轻,却提醒了玄宗。

玄宗思索良久,面有难色,“唐回联姻固然有助于邦交,只可惜连蝉已经赐婚常山公主府窦鼎。我大唐宗室之中尚有许多品貌端庄的女儿,都可为回纥王弟的良配。”

云乱闻得此言,只觉得世界纷纷繁繁,喧闹一片,半晌回不过神来。

求亲使节见云乱神情颓然,知道此事不成,忙婉言谢绝玄宗,高声歌颂大唐天恩,和亲之事就此作罢。

云乱心头浑浑噩噩,与求亲使节一起拜别玄宗出了大明宫。求亲使节赶回驿馆修书将求亲被拒的情形告知怀仁可汗,而云乱则漫无目的地在长安街头游走,不知不觉来到长安西市。

街边酒肆依旧热闹非凡,美貌多情的胡姬在酒肆中跳着欢快的胡旋舞,随着羯鼓胡笛的伴奏,旋动着婀娜的身躯,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物是人非,昔日与连蝉在此饮酒赋诗,旖旎情事历历在目,可惜大唐天子的一道诏书却硬生生将连蝉变成了别人的未婚妻。此时此刻,如梦初醒,种种甜蜜俱已成空!

云乱走进酒肆,早有殷勤的胡姬上前侍候,三杯三勒浆下肚,眼前早迷蒙在水汽之中……

恍恍惚惚之间听得一阵琵琶急奏,犹如春雷乍响,又如飞瀑惊泉,突然甩出一声长长的空鸣之声,原本喧闹的酒肆突然间静了下来。

云乱无意识地抬起头来,只见酒肆东面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手抱琵琶的妙龄女子,旁边半卧着一个白衣士生,手里捏着一双筷子,轻轻叩击酒盏边缘,与那女子的琵琶声相应和。

那女子见云乱看向这边,也微微颔首报以一笑,手中琵琶轻拂,起了一个调子,却是坊间传唱甚广的《长相思》。

《长相思》出自乐府篇章,调子均一,所配的词却不一,坊间歌女传唱更是各有千秋。

只见那女子轻启朱唇,曼声唱道:

长相思,在长安。

烛尽漏残阑干冷,玉宇琼楼难成眠。

昔日垂髫墙头现,琼蕊枝头弄纸鸢。

青梅竹马花尤妍,岂料朔风扫旧园。

十载秋心托一物,广寒深宫锁婵娟。

漠北铁马逐云乱,玉郎封侯踏雪还。

女郎声音十分婉约,上阕唱罢,又连一阵清音伴奏,琵琶声声含情,旖旎到了极致。

云乱细细品味歌词,觉得似乎在有意无意叙述自己与连蝉昔日之事,不觉心念一动,转眼望向那个女子,心中百感交集。

那女子见云乱神情凄苦,微微摇了摇头,琵琶调子已然到了下阕,接着唱道:

明德门开十里烟,绮罗袖舞万花钿。

樊笼偶走金丝雀,故篱彩笺惜连蝉。

心曲且付青眼渡,情丝暂借笑颦传。

只道鸳盟相谐好,

谁料错配缘,泪染鸦巢遍。

泣问有心人,忍教对蝉一半迁?

歌声由欢畅转为幽怨,云乱听到“樊笼偶走金丝雀,故篱彩笺惜连蝉”一句,心头蓦然一惊,手中杯盏“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心头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连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