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3页)

巨魔眯起眼睛问道: “你不能吗?”

“事关人命,如果我办得到的话,你觉得我还会放手让一个几乎是见习者的人去做吗?”

沃金低首答道: “当然不会。”

“巨魔,有件事情你要谨慎。要明白你的所见所感并非真实存在。这只是他对于过去的记忆。就像你跟战争中每一个幸存者交谈,他们每一个人的故事版本都会不一样。所以不要力图去弄懂他的记忆。你只需要找出他的质疑,然后连根拔起。”

一位女僧同老陈一起搬来了另一张床,但沃金大手一挥拒绝了。他舒展四肢躺在了提拉森一旁的地板上。“这样我会更加谨记自己的巨魔身份。”

他接过老陈递过来的木碗。这碗深色液体喝上去有油腻味,且有一股像掺了荨麻一般的刺感。舌尖上的酒很快就发酵了,只留下一些微妙的麻木感。他连吞两口,将这碗溯源酒咽进肚子,然后躺回原位,合上双眼。

他尽可能地引导着自己的意识,逐渐靠近洛阿神灵,但他眼前的光景却毫无疑问是熊猫人式的风景——纵然有片片雪点掠过,它依然被整片碧绿和暖灰色所倾覆。祝踏岚立在那里,像一只沉寂的幽魂。他的右爪指向一个黑黢的山洞。熊猫人的脚印标明了方向,但那踪迹最终止步在了洞口。

沃金扭动身子闪躲着,侧身而入。石墙收紧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担心自己无法穿过此处。而后伴随着一阵撕裂感,他成功了,并且兴奋得几乎要尖叫起来。

沃金附身于提拉森·克尔特,借他的双眼观察着,发现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耀眼的翠绿之中。他赶忙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但随即察觉到了一些惊人的变化。他的手臂变得很短,身体变得更加宽阔但却更加无力。他只能迈出细碎的步子。目光所到之处,男性和女性的人类们都腰佩锋利的武器,身负调校过的铠甲,其外还罩着纹绘金色徽记的暴风城战袍,而锦鱼人士兵则站在一旁敬畏地观摩着。

一位年轻的士兵出现在他眼前,并向他行礼。“先生,战地司令请求您前往山中的营地。”

“多谢。”沃金顺着这记忆一路前行,并开始习惯这副人类之躯。提拉森背上负着弓箭,腰间悬着箭囊。一小部分盔甲在身上沙沙作响,但底下的皮具包裹保护着他。这些皮具的材料都是从他杀死的野兽身上取得,他自己鞣好这些皮革,并且缝制成型。他不信任其他任何人的所备之物。

在意识到这些小情绪之后,沃金笑了。

提拉森毫不费力地攀上了这座山坡,沃金此时才明白为何他会这般享受逗留此地。他停住了脚步,眼前出现了一个留着浓密胡子的魁梧男人。这位战地司令的铠甲闪烁着熠熠光辉,白色战袍上看不到一丝血迹。

“长官,您要求见我?”

这个男人叫伯登·范尼斯特,他指着脚下的山谷说道: “那里就是青龙寺腹地,我们的目标。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但我知道事实绝非如此。我已经从军队中精选出了十二名散兵,他们都是最好的猎人。我要你带领他们前去侦查并回报情况。我们不能遭受埋伏。”

“明白,长官。”提拉森潇洒地敬了个礼,“您一小时之内就会接到我的报告,最多两小时。”

“我给你三个小时。”这位战地司令也向他回了一个礼,示意解散。

提拉森疾速离开,沃金记录下了他的每一个情绪。他们沿着石山的小径而下,巨魔注意到这个男人拒绝跳跃。他想从这些抉择中找寻出“质疑”的蛛丝马迹,但相反,他只从中看到了自信。提拉森十分了解自己的身体,那些对巨魔来说稀松平常的下山方式,放到人类身上很可能就会折断一条腿或是扭伤脚踝。

人类竟然如此脆弱,这让沃金感到诧异。这种脆弱使得他在战斗中可以轻易地折断或是剁掉人类的肢体,他原先一直都乐在其中,但现在却思忖了起来。死亡来得如此容易,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但人类和巨魔仍然在不断斗争着、残杀着,丝毫没有畏惧。死亡就好像是一位他们熟知的老朋友一样,可以随意拥抱。

提拉森加入到了这十二名猎人组成的小分队之中,沃金注意到他并没有自己的动物伙伴。其他人都有各自的动物伙伴同行,而繁复的种类印证着他们曾经周游过的地点。迅猛龙、海龟、巨型蜘蛛、吸血蝙蝠,以及其他世界各地的各种生物——人类猎人们以一种沃金无法理解的逻辑选择了各自的伙伴。

提拉森做了一个简洁明了的手势,将命令下达给他的士兵们,他们随即分散成了几个小组。就如同在机会棋盘上调兵遣将那样,他带着自己的那支小组直奔南方,向着最远的目标而去。他们行动迅捷而又悄然无息,像那些有着丝绒般轻柔脚步的熊猫人武僧一般隐秘。提拉森持箭在手,但却并没有搭上弓弦。

当尖叫声从西面传来的时候,所有事情都为之改变了。若不是沃金深谙战争的意义,亦明白它能够对意识造成怎样的转变,他早就迷失了自我。时间仿佛放慢了速度,他看着祸端显露,随即开始像这场灾难爆发的速度一般全力飞奔。眼看着一支利箭飞向朋友的过程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但是接下来鲜血喷涌而出,却只在顷刻之间。

那里原本没有敌军,但现在一支庞大的队伍包围了他的部下。古怪的魂体生物迅速地移动着,撕心裂肺的尖啸声像共鸣一般从喉腔中发出。人类小队的动物伙伴们咆哮嗥叫,撕咬抓刨,但一拥而上的敌人瞬间就把它们撕成了碎片。

对提拉森来说,他要做的就是努力保持镇定。他握紧弓背,让箭矢一支又一支接连射出。在影踪禅院的时候,即便是对于武艺精湛的熊猫人来说,张弓搭箭的提拉森也让他们自愧不如。沃金毫不怀疑他能够直射武僧的箭头,将它劈成两半之后继续长驱直行。

一个女猎人倒下了。她深色的头发顺滑光洁,就像陪伴在一旁的那只山猫一样。提拉森怒吼着,朝着她狂奔而去。他朝着那只袭击她的煞魔加速放箭。他杀死了一只,随后是第二只,但突然间一块石头滚到了他脚下,他错失了第三只。

沃金借着提拉森的视界目睹了这一切,他知道最后那一箭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那女人红色面具下的双眼已然呆滞无神。她血流如注,战袍已被染透。如果她的死有什么让人记住的地方,那便是她把手轻柔地放在了死去伙伴的宽大脑袋上。

提拉森单膝下跪,忽然一个东西从侧面猛地袭击了他。他飞了出去,手中的弓箭也顺势滑落。他撞到了一块磐石上,左腿当场折断,一阵剧痛如电流一般穿过他的身体。他试着跳起来,但只在地上滚了一下便停住了,映入眼帘的是那个死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