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灭者的回忆 第四十一章 呓树。监牢(第5/5页)

我所身处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巢穴,巢穴四壁攀满了粗壮藤蔓,阔如床榻的巨大叶子顶在巢穴上空遮蔽绝大多数光线,在我的身周,数十只象鼻虫正缓缓推动着沉重的水瓜顺着土坡向上迈进。它们对突然钻破水瓜瓜壳的我似乎视而不见。

而我很快明白了它们何以无视我。巢穴边缘的几处入口,无数斑斓纹的小虫正潮水般涌入,如果我没有记错,想必这正是史书中所记载的蝗,它们仅有人的小臂之长,却可撕碎所有前路所遇的活物,极其贪婪。巢穴外凹内高,我所立的土坡地势最高,在我们身后,更多的象鼻虫正围成圆圈与之厮杀,成百上千对抗成千上万。原来它们确在保护我们,如保护它们的后代一般。蝗虽小,却有腥烈的大牙,往往数只一拥而上,跃到象鼻虫背甲上啃咬它们的小眼睛或死死抱住象鼻虫细长的腿狠狠啃咬,于是遍地都是象鼻虫的断肢;象鼻虫只得用其细长的长吻扫下攀附于身的蝗,用多足踩踏住它们,可更多的蝗,还在源源不绝地涌入。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身后的老者喃喃说道。而我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壮观而惨烈的景象,竟也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么?我们究竟身处何方?或许这已不重要了。只见眼前的蝗对于那些堆砌在土坡底端平地的水瓜视而不见,直奔活物而来。那些土坡底部围成圈的象鼻虫,一只只被围攻的蝗用大牙所撕碎,像守护的战士般默然倒地。而我们就这么暴露在蝗的面前,无所遮挡。

我把我们全害了,本该依随贩梦者直觉行事的。我看着末日一步步逼近,回首,那座破裂的水瓜的裂口处,显出女子苍白的脸。身侧途经的象鼻虫仍缓缓地推动着装载着它们幼虫的水瓜到土坡高处,可装载我们的水瓜,已被我们所打破了。

“至吾大能的王,怜悯我们,赐我们长矛及火、面包及水,赐我们夜里平安度眠……”老者开始喃喃背诵起教众的祷文,我所熟悉的祷文呵。忽然内心涌起冲动也想跟随着他一起祷告,当人陷入绝望感知到自身的渺小时,才感知科学的力量如此脆弱而不堪托付。

“原来是蝗,原来是蝗……”水手的眼里满是惊惧。我们都不知所措。

身后再次传来女子似笑非笑的叹息,“呵,我早说过,数千年来你们都在不断死去和复活,历经千遍万遍。”女子淡然说道,“所以,勿怕。”

几乎她话音刚落,一头白色野兽振破了巢穴入口疾奔而来,那与我所见的,书本所绘的绝有不同,那是一头有犄角的白色犀兽。白兽身上扒满了蝗,一名黑眼睛的小姑娘坐在它的脊背上,挥动长柄镰刀,所及之处,蝗虫肚破肠流。就在我的注视之下,白兽迅速地朝我们挺进,直到跃过我的头顶,用犄角抄起我身后面色苍白的女子,甩在宽厚的脊背上,折身便跃下了土坡。

眼前的一切如梦的尾巴般稍纵即逝。待我反应过来,兽已离我们远去,它在我脚边留下的足印极为宽大,我的脚甚至无法填满一只趾印。

只有那黑眼睛女孩回望着我们,精致脸庞绽现得意笑容,她跨下的白兽疾奔而去,从蝗群中分出一条道路,所过之处,随即被蝗群再度淹没。土坡之底,那些邪灵们的斑斓纹已汇成一汪汹涌的吃人海洋,将我们团团围住。

转眼间,白兽载着女子与女孩已消失在巢穴入口。面对如潮汐般涌来的蝗群,只留下我们,只留下了象鼻虫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