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新子之书(第19/20页)

“你个混球”的步子变为一种拖沓的小跑,用这种姿态第一流的赛驼能一口气跑上几个钟头。

又过了几英里,特皮克发现前方的沙丘背后尘土飞扬。很快他们就追上了以弗比军队的主力。这些人围在半打大象周围列队前进,头盔上的羽毛在炙热的微风中飘扬。特皮克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对方习惯性地欢呼了几声。

大象战车!特皮克忍不住呻吟起来。特索托也喜欢用大象作战,这是如今的流行趋势。最终大象难免惊慌失措,把自家的队伍踩个稀烂,这是它们在战场上唯一的用处。对此双方军事首脑的回应都是繁殖体形更庞大的大象。谁让大象的外形这么有震撼力呢。

不知为什么,许多大象都拖着装满木材的大车。

他继续前进,太阳越升越高。前方出现了蓝色和紫色的小点,它们像风火轮一样在地平线上转动,可真够奇怪的。

还有一件怪事:骆驼好像走在空中似的。

他该停下来吗?可这样一来骆驼会不会掉下去呢?

时间接近傍晚,标志着河谷入口的石灰岩悬崖终于出现在眼前。“你个混球”跌跌撞撞地冲进崖下滚烫的阴凉,缓缓瘫倒在地。特皮克也滚下地来。

一支以弗比小分队正与不远处一支人数相当的特索托小分队隔空相望。时不时有人会挥挥长矛做个样子。

特皮克睁开眼睛,只见好几张以弗比军人的青铜面具正恶狠狠地俯视自己。面具的铜嘴上凝固着极度轻蔑的讥笑,闪亮的铜眉毛扭出了愤怒的神情。

其中一个说:“他醒了,军士长。”

一张金属面孔凑过来,填满了特皮克的视野。

“出门忘了戴帽子,是不是啊,小家伙?”快活的声音在金属中发出古怪的回响,“急着上阵杀敌,是不是啊?”

天空还在特皮克头上打转,他的脑袋仍然跟煎锅没什么两样,然而有个念头一马当先,夺取了声带的控制权,他哑声道:“我的骆驼!”

“真该把你关起来,这么虐待它。”军士长朝他晃晃手指头,“没见把骆驼累成那样的。”

“别给它水喝!”特皮克猛地坐正,耳边无数铜锣咚咚作响,脑袋里绽放出滚烫的大烟花。几顶头盔彼此交换个眼色。

其中一个道,“天哪,他跟骆驼准有深仇大恨。”特皮克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到“你个混球”身边。骆驼正在进行复杂的计算,想知道如何才能站起身来。它伸长了舌头,感觉非常糟糕。

痛苦的骆驼可不是什么含羞带怯的家伙。它不会孤零零地在酒吧喝闷酒,也不会给老朋友打电话哭诉,它不会一个人闷闷不乐,也不会写些情深意切的长诗抱怨陋室里的生活多么可怕。它不知道忧郁为何物。

骆驼唯一的武器就是一对具有工业强度的肺以及仿佛一群驴惨遭肢解般的嗓门。

特皮克迎着刺耳的噪音前进。“你个混球”抬起脑袋左右转动,进行三角定位。它祭出骆驼特有的把戏,一边疯狂地翻起白眼,一边拿鼻孔对着特皮克。

它啐了他一口。

它企图啐他一口。

特皮克抓住对方的笼头使劲一拉。

“快啊,你这个混球。”他说,“这儿有水。你也闻到了,你只需要弄明白怎么过去就行!”

他转身面对那堆士兵。所有人都望着他,一部分人满脸惊奇,忘记摘掉头盔的另一部分人则还是一脸金属的凶暴。

特皮克从其中一人手里夺过一个水袋,拔掉瓶塞,将水倒在骆驼耸动的鼻子底下。

“这儿有河。”他嘶嘶地说,“你知道它在哪儿,你只需走过去!”

以弗比的士兵提心吊胆地四下打量。特索托的士兵忍不住过来围观,脸上是相同的神情。

“你个混球”颤抖着膝盖站起来,开始原地绕圈子。特皮克拼命抓紧。

……设d等于4,“你个混球”拼命思考。设a.d等于90。设非d等于45……

“我需要棍子!”特皮克从军士长身旁飞过时大喊一声,“除非你拿棍子打它们,否则它们什么都不明白。棍子就等于骆驼的标点符号!”

“用剑行不?”

“不行!”

军士长迟疑片刻,然后把自己的长矛递给特皮克。特皮克抓住矛尖,挣扎着找到平衡,然后干净利索地打中了骆驼的身子,激起好一片尘土和毛发。

“你个混球”停下脚步,耳朵像雷达天线般转动起来。它盯着石墙,翻个白眼。

特皮克抓住一把骆驼毛,借力站起身来。就在这时,骆驼突然开始小跑。

……用分形几何……

军士长张开嘴:“哎,你要撞上——”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时间越拖越长。

军士长不安地晃了晃,然后他看了一眼石头对面的特索托人,正好与对方领头的那位目光相接。凭借着宇宙各地百夫长和军士长之间永世长存的默契,两人顺着石块朝对方走去,又双双在那条几乎难以分辨的缝隙前停下脚步。

特索托军士长伸出手,沿着缝隙摸了摸。

“总以为这儿该有点儿,你知道,骆驼毛什么的。”他说。

以弗比的军士长道:“或者是血。”

“我猜这属于那种无法解释的现象。”

“噢,那就好。”

两人盯着石头缝看了一阵儿。

“就好像海市蜃楼。”特索托军士长继续补充。

“就是那种东西,没错。”

“我好像还听到了海鸥叫。”

“真蠢,不是吗?这儿又没有海鸥。”

特索托人礼貌地咳嗽两声,扭头瞟一眼自己的手下,然后身子往前凑凑。

他说:“你们的大部队大概很快就要到了吧?”

以弗比军士长往前迈了一小步,眼睛牢牢钉在石头上,声音从嘴角往外冒。“没错。”他说,“你们的也一样吧,恕我冒昧?”

“是啊。我猜如果我们的先到,我们就只能屠杀你们了。”

“我们也是一样的,要我说,唉,有什么法子呢。”

“就是那档子事儿。”特索托军士长附和道。

对方点点头,“想想看,这世界真够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