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男孩所能做的101件事之书(第15/15页)

维度的事儿多半比大家想象的还要复杂。时间多半也是如此。或许人也一样,尽管人的行为可能更容易预测些。

他望着王宫外扬起的大片尘土,看它如何穿过城里的街道,穿过一块块狭小的田地,消失在悬崖附近的棕榈树背后,很快又出现在斜坡底下。眼下还看不清任何细节,但他料定那片尘土中准会有辆战车。

他从岩石上滑下来,耐心地蹲坐在路旁。过了好一会儿,战车风风火火地从他身旁驶过,一个急刹车,又在狭窄的空间里笨手笨脚地掉了头,轰隆隆地走回到他身边。

普特蕾西倚在扶手上嚷道:“你准备干什么?”

特皮克朝她鞠躬。

她斥道:“少来那一套。”

“你不喜欢当女王吗?”

她有些迟疑。“喜欢。”她说,“我确实……”

“你当然喜欢。”特皮克道,“这是你血统里带来的。过去人们会像老虎一样争得头破血流。兄弟对姐妹、子侄对叔伯,可怕得很。”

“但你没必要走!我需要你!”

“你有很多顾问。”特皮克温和地说。

“我不是那意思!”她怒道,“再说,顾问也只有库米,而且他没用得很!”

“你很走运,我的顾问是迪奥斯。库米准比迪奥斯强,你只需要不听他的话就行。无能的顾问其实大有用处。再说了,我敢说奇德会帮你忙的。他点子可多了。”

普特蕾西红了脸:“我们在船上的时候他倒是提到些想法。”

“这不就行了?我早料到你们俩能一拍即合,就像房子着火。”

她嗤道:“那你呢,回去继续当刺客?”

“多半不会。我已经埋葬了一座金字塔、所有的神灵和整个老王国,也该试试干点别的了。顺便问一句,你踩过的地方没有冒出嫩芽来吧?”

“没有。这是什么蠢话?”

特皮克松了一口气。那么说真的结束了。“别让脚下长出嫩芽来,这事儿很关键。”他说,“另外,你身边也没发现海鸥吧?”

“今天到处都是海鸥,难道你没瞧见?”

“嗯。这很好,我想。”

“你个混球”看着他俩。两人又继续聊了一会儿,还是那么吞吞吐吐、言不及义。满腹心事的异性说起话来就是这样。这种事情上骆驼要直截了当得多——母骆驼只需检查一下公骆驼的运算方法就能下定决心。

然后他俩亲了一口,据骆驼的标准判断,是很纯洁的亲法。看来他们决心已定。

“你个混球”没兴趣再看下去,于是决定把午餐重新再吃一遍。

起初……

河谷里十分平静。河水在未被驯服的河岸间流动,懶洋洋地穿过一簇簇灯芯草和纸莎草。朱鹭趟过浅滩,河马从深水里浮起又慢慢下沉,活像一枚枚腌鸡蛋。

潮湿的寂静中唯一能听到的就是鱼跃出水面的扑通声和鳄鱼的嘶嘶声。

迪奥斯在泥地里躺了一阵儿。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丢了半边袍子,另外半边又被烤得焦黑。他隐约记得一声巨响,还有急速飞驰的感觉,佴同时他又纹丝未动。不过他现在并不想知道答案。答案意味着问题,而问题从来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用处。问题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泥地里又凉快又舒服,目前除了这个,他不需要知道任何事情。

太阳渐渐西沉,夜行动物悄悄靠近迪奥斯。然而动物的本能告诉它们,咬掉对方的腿会惹来大麻烦,为了这么点肉不值当。

太阳再次升起。苍鹭大声叫唤。水塘间的雾气渐渐散开,天空从蓝色变成新一天的赤褐色,将薄雾彻底蒸发。

时间平静无波地慢慢推进,令迪奥斯身心愉悦。然而突然间,奇异的响声夺走了他身边的寂静。

事实上,那很像是驴子被锯子肢解的声响。作为声音,它与音乐旋律之间的差距就如同一盒枣子之于高规格的摩托越野赛。很快又有别的声音加入进来,各种破碎的音阶与断裂的声调,与它类似却又并不相同,整体效果竟十分引人入胜。那声音带着诱惑,带着引力,带着古怪的吸引力。

声音趋于平稳,成为由一系列不和谐音符组成的纯音。之后的几分之一秒中,它突然分裂,每个音各自沿着一个向量散开了……

空气略一抖动,太阳也闪了一闪。

远方小山上出现了一打瘦骨嶙峋、风尘满面的骆驼,它们径直向水源跑来。芦苇中的小鸟四散奔逃,剩下的蜥蜴全都溜进了沙洲里。那些膝盖高高突起的家伙相互推搡着冲到河边,鼻子深埋水中。一分钟之内,河岸就变成了一大片混浊的泥泞。

迪奥斯坐起来,发现自己的法杖就躺在身旁的泥地里。它被火燎过一下,但依然完好无损。他突然注意到过去忽略的事实——过去?他有过什么过去?好像的确有场梦,是梦吧……

法杖上的每条蛇都衔着自己的尾巴。

一个棕色皮肤的小个子男人手拿赶驼棒,跟在骆驼身后走下斜坡,他的家人跟在身后,个个衣衫褴楼。那人似乎很热,而且十分迷惑。

事实上,他看起来很需要良好的建议与细心的指引。

迪奥斯的目光回到法杖上。他知道它的意义十分重大,可就是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意义。他只记得它很沉,同时又很难放下。非常困难。他暗想,最好一开始就别把它拿起来。

也许就拿起来一小会儿吧,只向他们解释解释神灵的事,再告诉他们金字塔的重要性。然后他就把它放下,一定的。

他叹口气,拉过残破的袍子把自己裹好,让自己显得更有尊严些,又杵起法杖帮自己保持平衡。迪奥斯出发了。

  1. 你知道,就是吸管吸不起来的那一滴。​​​

  2. 这当然并不是最初的文字,因为话是会传走样的。另外某些袓先的发音不够清晰,另一些又过于热心,总是想当然地加进自己觉得缺失的内容。特皮西蒙收到的那条信息,其最初的版本是:“姑母被铐在床上,口干舌头燥。”​​​

  3. 换个不那么干燥的文明大概会说仿佛迷失在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