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第8/24页)
“得了,得了,”比立亚斯道,“你叫什么名字,小伙子?”
“科银。”
“科银,先生。”锌尔特厉声道。
“那,我说,科银,”比立亚斯道,“你想看看我的魔法有多强,呃?”
“是。”
“是,先生。”锌尔特再次发难。科银不为所动地瞪他一眼,那眼神如时间一般古老,是那种会在火山小岛的岩石上晒太阳、而且永远也不会厌倦的眼神。锌尔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比立亚斯抬起两只手,要求大家安静。接着,他以一个极富戏剧性的动作卷起左臂的袖子,把手伸了出来。
大厅里的巫师都看得饶有兴味。众所周知,八级巫师是不屑于使用魔法的,他们的时间大多花在冥想上,冥想的对象通常都是下一餐的菜谱,此外当然还有如何避开野心勃勃的七级巫师的注意。今天可有的看了。
比立亚斯朝男孩咧嘴一笑,对方的回应是冲他瞪眼,目光聚焦在老巫师脑袋之后几寸之外。
比立亚斯略微有些慌神,他弯了弯手指。突然之间,这不再是他预想中那种无伤大雅的游戏,他心中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想要让人叹为观止。不过这感觉很快就被恼怒取代——竟然为这种事心神不宁,实在太蠢了。
“我就让你看看,”他深吸一口气,“马里优的奇妙花园。”
人群中响起一片耳语。幽冥大学的整个历史上,只有四位巫师能变幻出完整的花园。大多数巫师都能造出树和花,有些还能弄出鸟来。这并非最强大的咒语,它没法撼天动地,可马里优的咒语异常繁复,要想完成其中的微妙细节,非得技艺纯熟精湛不可。
“你看好了,”比立亚斯补充道,“我袖子里什么也没有。”
他的嘴唇嚅动起来,双手颤抖着从空中挥过。一潭金色的火花在他掌中嘶嘶作响,然后微微拱起,化作一个模糊的球形,细节也逐渐显现出来……
根据传说,马里优是最后几位掌握万法之源的大法师之一,他创造的花园是个封闭的小宇宙,在这里没有时间,他可以避开外界的纷扰,安安静静地抽烟、思考。这事儿本身就是个谜,因为巫师们全都没法理解,拥有大法师那样强大的力量,世上怎么还会有什么事儿令他烦扰。无论如何,马里优渐渐往自己那个世界的深处退却,终于有一天关闭了身后的入口。
花园在比立亚斯手里形成一个闪闪发光的球体。离他最近的几个巫师纷纷伸长脖子,从他肩头往下看。那是个直径两英尺的球体,里头能看见撒满鲜花的迷你大地,不远处有一汪湖水,每一道涟漪都清清楚楚,几座紫色的大山前头还有片森林,模样怪有趣的。蜜蜂大小的鸟儿在树木之间飞来飞去,两只小鹿站在草地上,不比老鼠更大,双双抬起眼睛往外盯着科银。
被盯着的这位却挑剔地说:“挺不错的。把它给我。”
他从巫师手里拿过那个无形无质的球体,把它举高。
“怎么这么小?”他问。
比立亚斯拿张带蕾丝花边的手绢擦擦额头。
“这个,”他的声音很微弱,因为被科银的语气惊得目瞪口呆,他甚至无力义愤填膺,“自古时候起,这咒语的效力就——”
科银歪着脑袋站了一会儿,就像在倾听什么声音。接着他低声吐出几个音节,伸手抚过球体的表面。
圆球在扩张。前一秒它还是男孩手中的玩具,下一秒——
——巫师们站在清爽的草地上,阴凉的牧场一路延伸到湖里,山中吹来柔和的微风,风里带着百里香和干草的芬芳。天空一片深蓝,又在天穹处转为紫色。
草地上,树下的小鹿抬起头,对新来的人投以猜忌的目光。
锌尔特满脸震惊地低下眼睛。一只孔雀正在啄他的鞋带。
他张开嘴,又停下来。科银仍然捧着圆球,一个空气构成的球。里头的东西形状扭曲,仿佛是透过鱼眼睛或者瓶底看见的图像,但那确实是幽冥大学的大厅无疑。
男孩看看周围的树,又若有所思地瞥眼远处山顶上的皑皑白雪,最后他朝瞠目结舌的巫师们点点头。
“这儿还不错,”他说,“今后可以再来。”他的双手比画出一串复杂的动作;那动作很难形容,反正看上去就仿佛是把他们里外掉了个个儿。
现在巫师们回到了大厅,而男孩手掌上则是不断缩小的花园。在一阵惊悸、沉重的静默中,他把它交回到比立亚斯手里,“挺有意思的。现在我来施点魔法。”
他举起双手,瞧瞧比立亚斯一一然后把他变没了。
大厅里乱作一团,这种时候,类似的状况总是在所难免。科银站在这一切的中央,被油腻腻的烟雾包围着,泰然自若。
锌尔特毫不理会四周的喧嚣,自顾自慢慢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孔雀羽毛,动作极其小心。他把羽毛在嘴唇上来回摩擦,目光从门口转向男孩再转向校长的空座位;然后他把薄薄的嘴唇抿得更紧些,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一个钟头之后,城市上方的明朗天空隆隆地打起了雷,灵思风轻声唱起歌来,完全把蟑螂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张床垫孤零零地在街头游荡,而锌尔特则关上了校长书房的房门,转身面对自己的巫师同胞。
他们一共六个,个个忧心忡忡。
这些人的确愁得厉害,因为他们竟肯听取锌尔特的意见,而他不过是个五级巫师而已。
“他上床了,”他说,“喝了杯热牛奶。”
“牛奶?”其中一个巫师问,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的惊惧。
“他太小了,还不能喝酒。”庶务长解释说。
“哦,没错。真够傻的我。”
他对面一个眼睛凹陷的巫师问:“你们瞧见他对付大门那手了吗?”
“反正我知道他是怎么对付比立亚斯的!”
“他究竟做了什么?”
“我不想知道!”
“兄弟们,兄弟们——”锌尔特语带安抚。他俯视着他们焦虑的面孔,心里暗想:整日吃吃喝喝,每天只知道坐等仆人送上下午茶。太多时间花在憋闷的书房里读死人写的旧书。太多金丝绣花和可笑的仪式。太多脂肪。大学全身上下都是毛病,只需要好好推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