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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是橡木制成的,被压力和时间磨炼得异常坚硬,但这并没能阻止它被炸到街对面去。
匆匆赶路的铁匠听到了什么动静。格兰妮也一样。那是一种坚定的呼呼声,像是鹅在飞行。这个声音经过时,连积雪云都沸腾扭曲起来。
它旋转着降到树梢,接着猛地冲进空地。狼群也听到了它的声音,只可惜对它们而言为时已晚。
远处出现了古怪的光,还能听到奇特的嗖嗖、砰砰声,夹杂着恐惧、痛苦的嚎叫。这使得格兰妮·维若蜡不必再辛辛苦苦追踪脚印了。她朝着光亮赶去,几只狼闪电般地与她擦肩而过,它们耷拉着耳朵,决心无比坚定:无论遇上什么障碍,一定要拼命跑得越远越好。
好些树枝咔咔地折断了。一个又大又沉的东西落在格兰妮身旁的杉树上,哀嚎着坠进雪里。另一只从她头顶直直地飞过,撞到了树干上。
四周安静下来。
格兰妮在满地白雪覆盖的枯枝间奋力往前走。
地上能看见个白色的圆圈,里面的雪被压平了。圆圈边缘躺着几只狼,要么是死了,要么是头脑发达,知道装死。
法杖直直地立在雪地里。格兰妮小心翼翼地走过它身边,感到法杖似乎朝自己转过身来。
圆圈中间还有一小堆东西,紧紧蜷成一团。格兰妮费力地跪下来,轻轻伸出手去。
法杖动了。至多只能算是微微一颤,但格兰妮的手在艾斯卡肩头咫尺处停住。她瞪着法杖上的木头纹饰,看它还敢不敢再动。
空气变得沉重起来。紧接着,法杖纹丝不动,但显出了退让的架势。与此同时,有某种无法形容的东西让格兰妮清楚地意识到,在法杖自己看来,这绝对不是一次失利,只是战略上的撤退而已;它可不想让她误以为自己赢了,因为她根本没有。
艾斯卡哆嗦了一下。格兰妮胡乱拍拍她。
“是我,小家伙。是老格兰妮。”
地上的小球没有展开。
格兰妮咬住嘴唇。她一直没弄明白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偶尔想到他们(这个“偶尔”其实相当罕见),总把他们当成介于动物和人类之间的某种东西。她知道怎么对付婴儿:你把牛奶塞进一头,再尽可能把另一头收拾干净就得了。成年人更简单,因为他们自己就会吃喝拉撒。可两者之间的那一段却是她从没探索过的未知世界。她对此唯一的心得就是要防止他们染上什么要命的东西,同时祈祷一切都会好起来。
事实上,格兰妮茫然不知所措,不过她知道自己必须干点什么。
“坏坏的臭狼狼把咱们吓怕怕了,啊?”她胡诌了一句。
这似乎起了作用,不是因为这话让人安心,而是因为它实在过于弱智。球心里一个声音闷闷地说:“你知道,我已经八岁了。”
“八岁的人才不在雪地里蜷成一团呢。”成人与儿童的交流的确错综复杂,必须小心试探,步步为营。
小圆球没吱声。
“家里好像还有些牛奶和饼干。”格兰妮大胆推进。
还是看不出什么效果。
“艾斯卡丽娜·史密斯,你要再不听话,我就狠狠揍你一顿!”
艾斯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怎么那么凶啊。”她说。
铁匠来到小屋时,格兰妮正好领着艾斯卡回到家里。男孩子们躲在爸爸背后往外瞅。
“呃,”眼前的人据说已经死掉了,铁匠不太清楚跟这种人谈话该怎么开头才好,“他们,呃,告诉我说你——病了。”他转身瞪了儿子们一眼。
“我刚才在休息,多半是打瞌睡了。我总是睡得很沉。”
“是啊。”铁匠有些发懵,“唔,这么说一切都好。艾斯卡怎么了?”
“她被影子之类的东西吓了一跳。”格兰妮捏捏女孩的手,“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得好好暖和暖和。我准备让她在我这儿睡一觉,要是你不介意的话。”
当爸的不清楚自己到底介不介意,但有一件事他确信无疑,他老婆和村里的所有女人都对格兰妮·维若蜡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敬若神明,要是他敢说半个不字,以后就别想再有舒心日子过了。
“好的,好的,”他说,“只要你不嫌麻烦。我明早让人来接她,行吗?”
“很好,”格兰妮说,“我本来该请你进来坐坐,可我这儿还没升火——”
“不用不用,没关系。”铁匠赶紧拒绝,“我的晚饭还在炉子上坐着呢,都快熬干了。”他低头瞥了古尔塔一眼,小家伙刚张开嘴准备说点什么,马上明智地改变了主意。
他们道过别,只听到两个男孩的抗议声源源不断地从树丛中传来,格兰妮开门把艾斯卡推进屋里,再把门插好。她打开碗柜上的储物柜,拿出几支蜡烛点上,然后从一个老旧的箱子里翻出几床德高望重但还能凑合着用的羊毛毯,毯子上带着一股子驱虫草药的味儿。格兰妮用这些毛毯把艾斯卡裹起来,让她坐在摇椅上。
她跪下来开始生火,浑身的关节都咔咔咔地直抱怨。生火可不是什么美差,不但需要干蘑菇渣子、刨花、折断的小树枝,还得使劲地噗噗吹,不停地低声咒骂。
艾斯卡说,“没必要那样生火,格兰妮。”
格兰妮浑身一僵,眼睛盯着炉板。这是好多年前铁匠为她打的,样子挺漂亮,有猫头鹰和蝙蝠图案做装饰。不过这会儿她没心思欣赏设计。
“喔,是吗?”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你知道更好的办法,呃?”
“可以用魔法啊。”
格兰妮专心致志地把几根小树枝排放在微弱的火苗上。
“那请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做呢?”格兰妮的话似乎是冲着炉板去的。
“呃,”艾斯卡道,“我……我不记得了。反正你肯定知道的,对吧?大家都知道你会魔法。”
“魔法是有的。”格兰妮道,“有这种魔法,还有别的魔法。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的孩子,就是要明白魔法该派什么用场、不该派什么用场。我跟你讲,魔法根本就不该用来生火。你就相信我的话好了。要是造物主想让人用魔法生火,那他就不会赐予我们——那个,火柴了。”
格兰妮把一个熏得漆黑的旧水壶挂在吊钩上,艾斯卡又问:“那你能用魔法生火吗?我是说,如果你想那么干的话,如果准你那么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