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ONE 多伦多与本地治里 Toronto and Pondicherry(第21/25页)
人们迁移是因为焦虑使人备受折磨。因为那种折磨人的感觉,就是无论多么努力工作,所有的努力都将没有任何结果,无论他们用一年的时间建造了什么,都会在一天之内被别人拆毁。因为有那么一种印象,就是通往将来的道路被堵死了,也许他们没什么,但是他们的孩子却不会有好日子。因为感到一切都不会改变,幸福富裕只有在别处才能得到。
在父亲心里,新印度破碎了,倒塌了。母亲同意了。我们要逃离这里了。
这个消息是一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宣布的,拉维和我大吃一惊。加拿大!如果说我们北边的安得拉邦是异域,如果说和我们隔着一条连猴子都能一跃而过的海峡的斯里兰卡是在月亮的背面,那么想想看加拿大是什么吧。加拿大对我们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它就像廷巴克图,永远是一个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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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结过婚了。我弯着腰,正在脱鞋子,这时我听见他说:“来见见我太太。”我抬起头来,他身边站着的是……帕特尔太太。“你好,”她说,一边微笑着伸出手来,“派西尼对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我没法对她说同样的话。我对她一无所知。她正准备出去,因此我们只交谈了几分钟。她也是印度人,但是说话带有更典型的加拿大口音。她一定是第二代移民。她比他年轻些,皮肤的颜色更深一些,黑头发梳成一绺。明亮的黑眼睛,可爱的白牙齿。她抱着一件干洗过的在实验室里穿的白大褂,外面盖着一层起保护作用的塑料薄膜。她是个药剂师。当我对她说“很高兴见到你,帕特尔太太”的时候,她回答道:“请叫我米娜。”他们匆匆互吻了一下,她便在星期六上班去了。
这座房子不仅是一个充满了图标的盒子。我开始注意到夫妻生活的小标记。这些标记一直都在那儿,但我却没有看见,因为我没有去寻找。
他是个害羞的人。生活教会了他不要炫耀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东西。
她会是我的消化道的处罚者?
“我给你做了一道特别的印度酸辣酱。”他说。他在微笑。
不,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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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马尔先生和库马尔先生,面包师和教师,见过一次面。第一位库马尔先生表示想去动物园看看。“这么多年了,我从没去动物园看过。而且它就在附近。你能带我去吗?”他问。
“可以,当然可以,”我答道,“我很高兴能带你去。”
我们约好第二天放学后在大门口见面。
那一整天我都在担心。我骂自己说:“你这个笨蛋!你为什么要说在大门口见面?不管什么时候那个地方总是有一大堆人。你忘了他长得多平常吗?你决不会认出他来的!”如果我从他身边走过却没有看见他,他会伤心的。他会以为我改变了主意,不想让人看见我和一个贫穷的穆斯林面包师在一起。他会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他不会生气的,他会接受我的说法,说那是因为阳光太刺眼,但是他再也不想到动物园来了。我能看见事情像这样发生。我一定得认出他来。我要躲起来,等到我能肯定是他时再出来,我就那么做。但是我以前就注意到,每当我特别努力地想要认出他时,反而无法将他认出来。努力本身似乎让我看不见了。
在约定的时间,我站在正对着动物园大门的地方,开始用两只手揉眼睛。
“你在干什么?”
是拉吉,一个朋友。
“我在忙。”
“你在忙着揉眼睛?”
“走开。”
“我们到海滩路去吧。”
“我在等人。”
“哼,如果你像这样不停地揉眼睛,你会看不到他的。”
“谢谢你告诉我。祝你在海滩路玩得好。”
“到政府公园去怎么样?”
“我不能去,我告诉你。”
“去吧!”
“求求你,拉吉,你走吧!”
他走了。我又开始揉眼睛。
“你能帮我做数学作业吗,派?”
是阿吉特,另一个朋友。
“过会儿吧。走开。”
“你好,派西尼。”
是拉达克里希南太太,母亲的一个朋友。我用几句话把她打发走了。
“对不起,请问拉波特大街在哪里?”
是个陌生人。
“在那边。”
“动物园门票要多少钱?”
另一个陌生人。
“五卢比。售票处在那边。”
“氯进了你眼睛吗?”
是玛玛吉。
“你好,玛玛吉。不,不是的。”
“你父亲在吗?”
“我想他在。”
“明天早晨见。”
“再见,玛玛吉。”
“我在这儿,派西尼。”
我的手在眼睛上僵住了。那个声音。我感到熟悉的陌生声音,我感到陌生的熟悉声音。我感到微笑从心底洋溢上来。
“Salaam alaykum〔26〕.库马尔先生!看见你真好。”
“Wa alaykum as-salaam〔27〕.你的眼睛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只是进了灰尘。”
“看上去很红。”
“没关系。”
他朝售票处走去,但是我把他叫了回来。
“不,不。你不用买票,师傅。”
我自豪地挥挥手,让检票员把手缩了回去,然后带库马尔先生进了动物园。
一切都令他惊奇。他看见高大的长颈鹿来到高大的树下;食肉动物吃食草动物,而食草动物吃草;一些动物白天聚集在一起,而另一些动物则夜晚聚集在一起;一些需要尖嘴的动物长了尖嘴,而另一些需要灵活的四肢的动物长了灵活的四肢。他对这一切感到惊讶不已。
他引用了《古兰经》里的一句话:“对于敏悟的人其中确有迹象。〔28〕”
我们来到斑马笼前。库马尔先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动物,更不用说看见过了。他惊讶得目瞪口呆。
“它们叫斑马。”我说。
“它们身上的条纹是用刷子漆的吗?”
“不,不。它们天生就那样。”
“下雨的时候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