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17页)
“真的不能吗?”吸血鬼对猎魔人的嘲弄无动于衷,“你们人类的手指甲、脚趾甲、头发和表皮都能再生,你们却无法理解在这种方面更加优于你们的物种?你们的错误不是因为原始。恰恰相反,真正的理由是自大,是因为你们坚信自己才是最完美的。比你们更加完美的东西必定是可憎的怪物,而这也正好符合社会学上的目的。”
“见鬼,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米尔瓦用箭头撩开额头的发丝,平静地说,“我只听到你们在讲传说故事。虽然我是个来自森林的蠢丫头,可就连我也听过一些传说。所以看到你不怕太阳,雷吉斯,当真让我吃了一惊。在传说故事里,阳光会把吸血鬼烧成灰。这个说法也是虚构的?”
“当然。”雷吉斯确认道,“你们相信吸血鬼只在夜晚才能构成威胁,相信阳光会将我们烧成灰烬。归根结底,这些传说源自你们的祖先在营火旁讲述的故事,源自你们的‘阳光情结’,也就是你们对温暖的热爱。毕竟你们的昼夜节律以白昼活动为主。对你们来说,夜晚寒冷、幽暗而又骇人,而且充满危险。朝阳则代表了生命里的又一场胜利,代表了崭新的一天和存在的延续。太阳会送来阳光,而阳光在激励你们的同时,还能摧毁对你们怀有敌意的怪物。在阳光之下,吸血鬼会化为灰烬,巨魔会变成石头,狼人会变回人类,侏儒会捂住眼睛逃之夭夭,夜行的猛兽也会躲进巢穴,不再威胁你们。直到日落之前,世界都是属于你们的。我要再强调一遍:这些传说源自你们的祖先在营火旁讲的故事。而今天,它就只是传说而已,因为现在,你们的住处也能提供光和热。尽管你们依然受到昼夜节律的支配,却成功地适应了夜晚。同样,我们高等吸血鬼也离开了古老的墓穴,适应了白天。完美的类比。亲爱的米尔瓦,我这样解释,能让你满意吗?”
“满意个头,”弓手又抽出一支箭,“但我确实听懂了。我也在学习。我早晚能当上个学者。社会学、神话学、狼人学、狗屁学。在学校里,他们会训斥你,会用教鞭抽你的屁股,但跟你们学习就愉快多了。我的头有点儿疼,但屁股至少完好无损。”
“有件事毋庸置疑,而且显而易见。”丹德里恩说,“阳光没能把你晒成灰烬,雷吉斯。你能赤手空拳从火里取出烧红的马蹄铁,太阳的温度自然更不会对你造成影响。但还是说回你的类比吧:对我们人类来说,白天始终是适合活动的时间,夜晚则更适合休息。这是我们的生理结构决定的。比方说,我们在白天比在晚上看得清楚。当然杰洛特除外,他什么时候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他是个变种人。你们能适应白天,也是因为基因突变吗?”
“可以这么讲吧。”雷吉斯承认道,“虽然我更想说,如果基因突变持续得够久,它就不再是突变,而是进化了。对我们来说,适应阳光的确是迫不得已的手段。为了生存下去,我们必须在这方面效仿人类。但我更喜欢称之为‘拟态’。因为这么做也会带来相应的后果。打个比方吧,我们就像躺在病榻上。”
“什么意思?”
“我们有理由相信,从长远来看,阳光对所有生物都是致命的。有种理论认为,据保守估计,大概五千年后,这个世界将只剩下在晚间活动的夜行生物。”
“还好我不会活那么久。”卡西尔叹了口气,又打了个呵欠,“我不清楚你们怎么样,但昼夜节律提醒我该睡觉了。”
“我也是。”猎魔人伸了个懒腰,“再过几个钟头,杀人不眨眼的太阳就要升起来了。但在睡意征服我们之前……雷吉斯,以科学和传播知识的名义,再驳斥几个关于吸血鬼的谣言吧。我敢打赌,你至少还留着一个没讲。”
“的确。”吸血鬼点点头,“还有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但其重要性绝不亚于先前那些。就是由你们的性恐惧造就的传说。”
卡西尔哼了一声。
“我把这个传说留到最后,”雷吉斯上下打量他一番,“因为我本来没打算提。但既然杰洛特向我发出了挑战,那就别指望我会放过你们了。源自性的恐惧对人类影响颇深。处女被吸血时,会在吸血鬼怀中昏厥过去;年轻男子则会落入女性吸血鬼的魔爪,被她的嘴唇吻遍全身。你们就是这么想象的。即所谓的‘口奸’。吸血鬼利用恐惧,让猎物无法动弹,然后强迫他们给自己口交。或者说,某种对口交的拙劣模仿。这样的性交方式令人厌恶,因为说到底,它与生殖本身没有半点关系。”
“是你自己的看法而已。”猎魔人嘟囔道。
“这种行为与生殖无关,为的只是感官的愉悦。”雷吉斯续道,“而你们却把它改编成了恶毒的谣言。你们自己的男男女女会不知不觉梦到类似的事,却不敢跟你们的爱侣这么玩,于是只好推到吸血鬼头上。这就是你们虚构出来的吸血鬼——一种令人着迷的邪恶象征。”
“我说什么来着?”等丹德里恩向米尔瓦解释完雷吉斯刚才的话,她立刻大叫起来,“你们的脑子就不能装点别的?刚开始还假装又睿智又高深,结果转来转去又说回到女人的裙底!”
***
远方的鹤鸣缓缓消失。
到了第二天,猎魔人回忆道,我们出发时心情愉快了许多。可随后发生的事彻底出乎了我们的意料:我们再一次卷入了战争。
***
他们穿过一片毫无战略意义又空无一人的乡村地带,这里覆盖着大片浓密的森林,对入侵者来说毫无吸引力。尽管尼弗迦德帝国就在不远处,只有大雅鲁加河宽阔的水面挡在他们与帝国领土之间,但这段路却相当难走。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如此震惊。
在布鲁格和索登,战争的景象蔚为壮观,地平线每晚都会被火光照亮,白天则能看到分割蓝天的一道道黑色烟柱。而在安格林,风景就没那么美好了。这里的战况更加惨烈。他们突然看到一群乌鸦在森林上空盘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叫。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死人。尽管尸体都被剥去了衣物,难以辨认身份,但从清晰的伤痕判断,显然并非自然死亡。这些人是战死的,而且已经死了一阵子。大部分尸首都倒在灌木丛间,还有些残缺不全的尸块挂在树上,躺在燃烧殆尽的柴堆上,或被木桩刺穿。尸体散发着恶臭。整个安格林都弥漫着可怕而可憎的暴行气息。
又没过多久,他们被迫躲进了溪谷和浓密的灌木丛。因为在他们的前后左右,大地因战马的蹄声而颤抖。越来越多的军队从他们藏身处附近经过,掀起阵阵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