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0/12页)

思考片刻后,她照做了。等她拿着毛毯和兽皮铺盖回来时,耗子帮不再围坐在营火旁。他们站成一个半圆,眼眸里映射着火焰的红光。

“我们是边境的耗子帮。”吉赛尔赫自豪地说,“我们能在一里外嗅出财宝的清香。我们不畏惧任何陷阱。没有我们咬不穿的铁箱。我们是耗子帮。过来吧,小姑娘。”

她照他说的做。

“你一贫如洗。”吉赛尔赫递给她一条镶嵌白银的皮带,“至少拿上这个。”

“你无人陪伴,一贫如洗。”米希尔笑着说完,将一条缎子面料的绿色束腰外衣披在她肩头,又把一件绣花衬衣塞进她手里。

“你一贫如洗。”凯雷的礼物是把匕首,刀鞘上镶着宝石,“你无人陪伴。”

“你无人陪伴。”埃瑟重复他的话。希瑞拿到一条漂亮的项链。

“你没有家人。”瑞夫用尼弗迦德口音说道,递给她一副柔软的皮手套,“你没有家人,所以……”

“你永远都是局外人。”伊思克菈看似不经意地帮他说完,把一顶野鸡羽毛装饰的软帽戴在希瑞头顶,动作迅速而又随意,“永远格格不入,永远与众不同。年轻的猎鹰,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呢?”

希瑞看着她的双眼。

“Gvalch' ca.”

精灵大笑起来。

“年幼的猎鹰,你刚开始说话,就用上好几种语言了!那就这样吧。你就用那个上古种族的名字吧。用你自己选择的名字。你是法尔嘉。”

***

法尔嘉。

她无法入睡。马在跺脚,在黑暗中喷着鼻息。狂风吹得冷杉树冠飒飒作响。夜空中星辰闪耀。夜眼星尤为明亮——在布满岩石的沙漠中,正是它为她忠实地指引了许多天方向。夜眼星指示着西方,但希瑞不再确定那个方向是否正确。她什么都没法确定。

虽然许多天来头一次感到安全,但她还是无法入睡。好在她不再是孤单一人。她用树枝给自己搭了张临时床铺,位置距耗子们稍远——在这废弃的牧羊人小屋里,他们都睡在被火堆烤热的黏土地面上。她远离他们,但仍能感觉到他们的陪伴与存在。她不再孤单。

她听到静静的脚步声。

“别害怕。”

是凯雷。

“我不会告诉他们,尼弗迦德人正在找你。”金发男孩轻声说着,跪到地上,朝她俯下身子,“我不会告诉他们,阿玛瑞罗的总督给你开出了悬赏。你在酒馆救了我的命,我会报答你。我会让你见识些好东西。就现在。”

他缓慢而谨慎地躺到她身边。希瑞想起身,但被凯雷按了回去。他的动作坚定有力,却又算不上粗鲁。他用手指轻轻捂住她的嘴,虽然根本没这个必要。希瑞吓得动弹不得,就算她想尖叫,发干而绷紧的喉咙也叫不出声,何况她根本不想叫。寂静和黑暗更好、更安全、更熟悉。恐惧和羞愧笼罩了她,令她呻吟起来。

“安静,小家伙。”凯雷轻声说道,缓缓解开她的衬衣搭扣。他缓慢而轻柔地拉开兽皮,掀起她臀部上方的衬衣。“别怕。你很快就能领略到其中的美妙了。”

他的手干燥、坚硬而又粗糙。在他触碰之下,希瑞开始发抖。她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体僵硬而紧绷,难以抵挡的恐惧洪流将她的意志席卷而去,强烈的厌恶感随之袭来,让她的太阳穴和脸颊一阵阵发烫。凯雷让她枕着自己的左臂,紧紧搂住她的身子,试图拨开她紧紧抓住衬衣下摆、徒劳地向下拉扯的手。希瑞浑身发颤。

她感到黑暗中有阵突如其来的躁动,身子又颤抖几下,随后听到脚踢的声音。

“米希尔,你疯了吗?”凯雷略微仰起身,咆哮道。

“别碰她,你这猪猡。”

“滚一边去。睡你的觉。”

“我说了,别碰她。”

“我碰她又咋了?她是叫了还是挣扎了?我只是想抱抱她,哄她入睡。你别多管闲事。”

“滚开,不然我砍了你。”

希瑞听到短刀与金属刀鞘的摩擦声。

“我没跟你开玩笑。”米希尔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快滚,回男生那边睡去。马上。”

凯雷坐起身,低声咒骂一句,然后站了起来,快步走开。

希瑞的泪水滚落脸颊,而且越来越快,仿佛扭动的蛆虫在耳边的头发里乱爬。米希尔躺到她身旁,用兽皮轻轻盖住她。但她没帮希瑞整理凌乱的衬衣,任由它保持原样。希瑞又开始发抖。

“冷静,法尔嘉。现在没事了。”

米希尔身子温暖,散发着树脂和烟火的味道。她的手比凯雷小,更纤细,也更柔软,更温柔。但她的触碰让希瑞再一次全身僵硬,恐惧和厌恶又占据了她的身心,令她牙关咬紧,喉咙紧绷。米希尔躺在她身旁,保护似的抱着她,低声说着宽慰的话。但与此同时,她的小手也在不屈不挠地往下挪,像一只温暖的小蜗牛,镇定、自信而又坚决,而且很清楚自己的路线和目的地。希瑞感觉得到,像铁钳一样攫住她的厌恶和恐惧在慢慢退却。她的身体不断下沉,沉入温暖而潮湿的井底。现在她只能感觉到放弃与顺从。这顺从令她厌恶,令她羞愧,同时却也令她心情愉快。

希瑞轻柔又绝望地呻吟起来。米希尔的呼吸灼痛了她的脖颈,天鹅绒般湿润的双唇拂过她的肩膀和锁骨,又无比缓慢地向下滑去。希瑞再次呻吟起来。

“安静,猎鹰。”米希尔轻声说道,将手臂缓缓伸到希瑞的脖子下方,“你不再孤单了。再也不会了。”

***

第二天一早,希瑞在晨光中醒来。她小心翼翼地钻出兽皮,免得吵醒米希尔——她双唇分开,用前臂遮住双眼,仍在睡梦之中,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希瑞给女孩轻轻盖上兽皮,然后迟疑片刻,俯下身,在米希尔像刷子一样翘起的短发上轻柔地吻了一下。米希尔说了句梦话。希瑞擦掉脸颊上的一滴泪水。

她不再孤身一人。

其他耗子帮成员仍在熟睡,其中一个鼾声如雷,另一个放了个响屁。伊思克菈的手臂靠着吉赛尔赫的胸口,浓密的头发杂乱不堪。马儿喷着鼻息,跺着蹄子。一只啄木鸟在松树上啄得正欢。

希瑞跑到溪边,花了很长时间清洗,冰凉的河水让她瑟瑟发抖。她用颤抖的双手拼命地洗,想洗净那些不可能洗净的东西。泪水流下她的脸颊。

法尔嘉。

溪水泛起泡沫,绕过岩石,潺潺流向远方,流进雾气之中。

一切都流向远方,流进雾气。

一切。

***

他们是流浪儿。他们是战争、灾祸和轻蔑创造的怪异混合体。战争、灾祸和轻蔑让他们聚集到一起,又将他们甩到岸上,就像泛滥的河水把被石块打磨过的黑色木片甩上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