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共同的案件 第三章(第5/6页)
“你们怀疑她?”
福马摇摇头。
“普通人……不,问题不在这儿。失去爱人让她非常痛苦,她愿意跟警方合作。我们的人以侦查员的身份跟她谈过……不过,兴许同胞更容易和她沟通。万一她还能想起点儿东西呢?动作、眼神、说过的话或者其他细节。安东,我极其不愿意放掉这个案子,把它交给警察处理。”
“最好也能跟‘苏格兰地洞’的主人见个面。”我说。
“这对你没有任何帮助。”福马断然否定。
“为什么?”
“因为这个倒霉的‘地洞’是我的!”福马不快地说。
“那……”我一时语塞。“嗯……那……”
“那什么那?我有一个规模不大的控股公司,‘苏格兰色彩’,做旅游的。我们守夜人巡查队是公司的股东,公司所获利润用于资助业务活动。我们组织歌舞和马戏表演,在几个宾馆参股,拥有四个酒吧、‘苏格兰地洞’游乐场和三辆旅游观光巴士,还有一个旅行社往返于湖边接送游客。还能靠什么赚钱?”他笑了笑。“全爱丁堡靠的都是游客。如果你有机会去格拉斯哥,见到郊区你可别害怕。满眼所及的都是摇摇欲坠的房屋、钉得严严实实的旅馆、停产的工厂。工业很萧条。在欧洲生产商品不划算。除了组织演出和开游乐场,年岁已高的乐师还能干点儿什么呢?”
“我明白,只不过这有些出乎意料……”
“那儿没有他者,”福马重复了一遍。“那个地方有些奇怪……不长青苔……所以我当初才买下了这块地。结果那儿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么,或许杀人案是针对您的?”我问。“针对您本人和爱丁堡守夜人巡查队的?有人想让光明使者妥协?”
福马微微一笑,从椅子上站起身。
“这正是我需要你的原因,安东。我需要一个强大的魔法师从侧面介入调查。和瓦列里娅谈谈,好吗?别耽搁。”
不过,同瓦列里娅见面的时间还是被耽搁了。
快走到顶点城市酒店的时候我又看见一群旅游者,他们围着一个正在表演的演员站成一圈。小球在人们的头顶如彩虹一般飞舞——不知为什么,我立刻就明白自己会见到谁。虽然叶戈尔称自己是魔术演员,不是变戏法的。
实际上那边有五个演员。三个小伙子身着鲜艳的马戏服,正在一旁休息。一位年轻姑娘身穿飘逸的半透明裙装,手持托盘从观众一侧走过,观众投进去的硬币和纸币挺多的。
现在是叶戈尔一个人在表演。他穿着黑色的西服和白色的衬衫,系着领结,打扮颇为正式,在身着鲜亮夏装的观众当中显得很突出。
叶戈尔在耍彩色小球。不,不仅是在耍……他的右手向空中发射樱桃大小的红色、蓝色和绿色小球。他把手掌摊开,故意旋转得很慢,让观众看清楚掌心里什么都没有。然后合拢手指,迅速挥动手腕,一个个小球便径直飞向空中。他左手接住落下的小球,揉一揉,藏到拳头里,彩虹断了,手掌打开——空空如也。
小球来无影,去无踪。它们越来越多,仿佛叶戈尔来不及从空中接住他抛出的全部小球似的。彩色的抛物线越来越艳丽,越来越厚实,变成了一股闪亮的绳子,令人眼花缭乱。叶戈尔的手指动得如此之快,已经超出了最灵活的魔术师所能达到的程度。观众们屏住了呼吸。街上的喧闹声朝这一圈鸦雀无声的人群袭来,声音即刻变小,就像大海在远处轰鸣。彩绳在叶戈尔的手上翻飞。
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那个姑娘也不收钱了——反正没人看她。她转身面对叶戈尔,用充满爱慕和激动的眼神望着他。
叶戈尔迅速摊开双手,原来,他的手中是一条飞舞的彩带。
观众如梦初醒般地鼓起掌来。
我想起一则关于魔术师的老掉牙的笑话。一个到马戏团应聘的人说:“我走上台去,展示各种颜色的金鱼,你们想想看!接着那些金鱼全都飞向天花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我还没想好该如何表演……”
真是个可怜又糊涂的魔术师。想要做成这事,得当个他者,哪怕是没有被激发的他者也行。
事实上,即使没被激发,没到过黄昏界,他者的能力也比普通人要强得多。叶戈尔的情况更复杂。他童年时进过黄昏界,甚至闯到过第二层——当然,他依靠了其他能量的补给,他本身的能力微不足道。
但他躲过了最后的激发仪式。保留了本来的样子——未经确定的他者,不能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能力,既不属于光明力量,也不属于黑暗力量。他的命运之书被重写过,被还原到了初始状态,这让他有机会重新选择——但他拒绝选择。
他决定当个普通人。
其实叶戈尔也并不清楚自己的节目是如何弄成的。他相信自己能够灵活地摆弄小球,在重新把它们抛向空中之前,不知不觉地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然后非常巧妙地把小球换成一根专门的绳子,为了用起来方便,这根绳子上的某些位置大概是有意加重了的。
实际上这样的把戏是不可能完成的。
可叶戈尔相信自己与手脚灵活的普通人一样,相信自己表演节目时没有借助任何魔法。
观众们不停地鼓掌,脸上流露出生动而真诚的喜悦之情,这种表情大概只有在看马戏的小孩子身上才能见得到。对他们而言,世界可以在转瞬之间变得神奇莫测而又令人惊诧。
他们不知道,我们的世界原本就是如此……
叶戈尔点头致意,飞快地绕场一周,不是收钱——虽然有人递钱给他,只是盯着观众的脸庞看。
他在补充能量!他不明白——但他的确是在吸收观众的情感。
我赶紧往人群外面挤。可身后满是观众,小孩在腿边蹦来跳去,一位衣着暴露、嘴唇上钉着金属钉的姑娘在我耳边呼着热气。还没来得及挤出去,叶戈尔已经发现我了。我只好停下脚步。
我别无他法,只好摊摊手。
叶戈尔迟疑了一下,朝身后手持托盘的姑娘小声地说了句话,然后朝人堆挤了过来。观众们让出一条道,不断有人拍他的肩膀,用各种语言表达赞赏。
“对不起,我是偶然路过,”我抱歉地说。“没想到会看见你。”
他看了看我,然后点点头:
“我相信。”
的确,他现在正处于能量的巅峰。用直觉就能辨别谎言。
“我这就走,”我说。“你演得很棒,我看入神了。”
“等一等,我得去润润嗓子。”叶戈尔挪了一步。“我已经汗流浃背了。”
一个好奇的小男孩坚决地抓住他的袖子。叶戈尔礼貌地停下脚步,解开衬衫袖口,让他看清楚里面什么都没有。然后从空中抓住一个轻盈的银色小球,送给了多疑的小观众。那小子吃惊地叫了一声,朝站在近旁的父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