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他者”的异己 第二章(第7/9页)

“你选吧。如果钥匙挂在这里,就表示套间是空的。”

他讲的正是“套间”,而不是“房间”,就像居住免费对于他者而言,恰好是将千篇一律的酒店房间区别于可以称之为房子的地方的那条界线。

我拿了号码为八的钥匙。第二排右边的那把。

“以后再仔细看吧,”埃德加尔提醒我,“把东西放下,马上回来。”

我点点头。有意思,我的黑暗使者同行们打算做什么呢?大概是礼貌的,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审讯吧。

得了。能忍过去的。毕竟是自己人嘛。

套间确实是套间。带厨房,有独立卫生间和三间宽敞的房间。还有一个很大的前厅——典型的带欧式装修的斯大林时期的建筑。天花板——有三米,或者干脆四米高。

我把上衣挂在衣架上,背包扔到前厅中央,走出过道,砰地一声关上门。

从四号套间里传来微弱的音乐声。一分钟前,当我从这里走过时,传出的是某种轻松的外国乐曲。但是现在变成了歌曲,与其说我是听到了,不如说是猜到了几乎被坚硬的节奏和重摇滚的声音减弱的歌词:

你被命运之力扔下,

你遭到侮辱和压抑。

是时候忘记你曾经是谁,

但应该记住你变成谁了!

你被扔到深渊,是哪儿都一样,

荣耀为何宠你,

卑鄙用火花留下印迹,

你的灵魂空荡,

人们在深渊的黑暗中东奔西跑,

他们已准备好贪婪地吞食对方,

这群可怜又可恶的人中的凶者,

弄到一口美食……

你疾驶于这群人中,

与他们一起在刀下为美食爬行,

像奴隶和先知一般。

不知为什么,但我在别人的门前愣住了。这比光有歌词内容更丰富。我用皮肤,用整个身体吸收它们,我忘了我曾经是谁,但如何回忆起——我成了谁?我是否与我看不见的一群人一起走进了新的圈子?

哦,只听那宁静之声该多好,

不听谎言,不听流言蜚语,非白昼,也非黑暗。

阳光下冰雪融化,

爱,不知道背叛,

你定会因可恶的思念而死去!

唉,最近以来倾听宁静显然对我没有诱惑力。现在太多的人,不论是光明使者,还是黑暗使者对我这个简单的人物感兴趣。

歌手的声音这时坚定起来,变成一种喜悦的、胜利的声音:

嘿,天上的居民们!

谁还不曾到过深渊?

不经过地狱的洗礼,

你们便建不成天堂!

嘿,天上的居民们!

雷鸣声在嘲笑你们。

要与它们并驾齐驱,——

惟有一条向上之路!

惟有一条向上之路……

原来是这样……向上。假如预先不在地狱不断地推推挤挤,原来天堂是不可及的。每个人也都有自己心目中的地狱。可是从另一方面讲,基别洛夫其实唱的就是这个。

奇怪。我从前已经听到过这首歌,歌名也铭记在记忆中,而且都刻录到随身听的碟片里。但是现在它唱起来完全是以一种崭新的方式,就像看不见摸不着的玻璃碎片突如其来地刺痛着意识。

“同行!快点!”埃德加尔喊了我一声。

我遗憾地离开了那扇门。

“以后还要听……买整张碟——去听……”

歌手的声音消融在身后:

假如阳光突然闪烁于脑海,

假如它用楔子敲打出温顺,

昔日的岁月在灵魂中重生,

新的罪孽必将产生。

双手满是鲜血,石头上满是鲜血,

顺着准备好在奴役中死亡的人那

可怜的背脊和身体,

你再次挣扎着向上。

我不知为什么觉得基别洛夫唱这些时过于熟悉案件。关于鲜血。关于深渊。关于天空。这个俄罗斯重金属音乐人的偶像完全可以成为他者。至少,对此我不会太惊讶。

我和埃德加尔、沙戈隆一起又上了一层楼,来到真正的办公区。办公区有一间宽敞的大厅,用围屏间隔的小办公间,稍微靠边一点有几间独立的办公室,还有一间厅堂,它被用稍稍遮住光线的巨大玻璃与特维尔大街隔开。我发现黑暗使者们基本上不用台式电脑——至少有三位员工,不知是超级夜猫子,还是起得极早的晨鸡,整齐划一地坐在那儿,一头扎进笔记本电脑的模板。

“格列马尔!”埃德加尔喊道,那三个人中的一位,像下面值班的那个一样——是个狼身变形人,不太情愿地放下智力游戏。

“什么事,头儿?”

“把行动简报给我!反间谍和超强力量生物赝象的混合。失踪,消失,走私。最新的事件!”

“怎么啦,”那个叫格列马尔的手下提起了兴趣,“闻出什么火药味儿了?”

“光明使者掌握了情报,好像有人企图往莫斯科带生物赝象。快,格列马尔!”

格列马尔转身对其他两位正在玩游戏的同事说:

“喂,你们两个懒骨头!有活了!”

那两个笨蛋赶紧转换工作状态——几秒钟过后我就已经听见键盘的敲击声了,电脑屏幕上无休止的、满是丑八怪的通道被光亮的“网络扫描”小窗口取代。

埃德加尔把我带进用玻璃和百叶窗隔开的单独的办公室。沙戈隆到什么地方去了一会儿,但马上又拿着一罐“奇博”咖啡和一盒芬兰冰水回来了。他把水倒进茶壶,用手指按了一下相应的按钮,茶壶随即卖力地响了起来。

“糖你总会有的吧,我希望。”沙戈隆嘟嘟哝哝地说。

“找得到的,”埃德加尔坐到圈椅上,让我坐到另一张圈椅上,“请坐,同行。如果我就这么叫你维达里,你不反对吧?”

“当然不,就这么叫吧。”

“太好了。你看,维达里,我现在开始讲,如果有什么不对,你纠正。说定了?”

“说定了!”我准备好了,表示赞成。因为我隐约想象到,我,潜意识中涌现的那些臆造的东西会感染到这两位目标坚定的守日人巡查队队员。

“关于上述生物赝象您没有掌握任何信息,我的理解对吗?”

“对。”我确定地说。

“很遗憾,”埃德加尔的确很失望,“要有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总之,不仅对上述的东西,我对于能使埃德加尔感兴趣的一切,包括所有生物赝象都一无所知。在经验丰富的他者觉得自己是行家里手的领域,我所知道的,比众所周知的动物对众所周知的水果的了解还要差。

“那我们转到下面一项。你是从乌克兰到这儿的,我这样理解对吗?”

“对。从尼古拉耶夫城来。”

“目的是什么?”

我思考了约半分钟。他们没有催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