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他者”的异己 第五章(第7/9页)

我成功地蒙蔽过值班的人——看样子即使在法庭开庭时,最简单的“一般性”魔咒还是允许的。

我走进电梯——入口处大厅空无一人。可能,人们潜意识地感觉到莫斯科所有最强大的他者就在身边,所以尽量不在此出现?我按下按钮,其中一个电梯的门立刻打开了。我走进去,机械地回头看了一眼,看看是否还有人急于上电梯……

我看见了安东。他刚刚从还未起作用的护卫身旁走过。

有意思,他是怎么赶上我的?也征用了微型摩托或者其他摩托吗?

我站在那儿等他。安东看着我,像是在思考,他也在等待。

停顿了片刻之后,我按下按钮,电梯门合上了。我开始向上爬。但是没有马上到最高处,而是上到大约大楼三分之二的高度。原来只有乘坐另一台只在高层启用的电梯才能到更高处。而我需要去的地方,根本就只有一条阶梯,一条有些陈旧的石灰浆的宽敞大理石楼梯延伸过去。楼梯延伸到在黑暗中敞开着的大门门口。但是在普通世界中它自然是严严实实地关闭着。

走到楼梯前,“野餐”的宗教式旋律也正好结束,随身听偶然地选择了下一首歌。

我梦见许多狗,我梦见许多野兽,

我梦见,长着灯泡似眼睛的生物,

我的翅膀被当空紧紧抓住,

我荒唐地掉下,如同坠落的天使……

以前我只是匆匆地听过这首“鹦鹉螺”的歌,但是现在它突然在我的灵魂中回应。我一边走到关闭的门边,钻入黄昏界中,一边与布图索夫一起哼唱着。

我不记得坠落,我只记得

砸在冰冷石头上的沉闷一击。

难道我可以飞得那么的高

能如坠落的天使残酷地摔下?

直接坠落,落到我们带着对新生活的希望

贪婪地仰望蓝色高空的地方。

直接坠落……

任何一个他者都能听到布图索夫和我的声音,尽管现实的声音只在小小的耳塞中才产生出来,而且在离开一步之遥时消融到完全听不清楚的地步。

我企图做公正和善良的人,

在底下的地球上观赏天使坠落的人

聚集着一群又一群,

对此我不觉得可怕,也不觉得奇怪……

格谢尔。扎武隆。宗教法庭法官马克西姆。黑暗使者——最近几天我有机会与之一起又是喝咖啡,又是谈心的那几位:埃德加尔,尤拉,科利亚,安娜·季洪诺芙娜……光明使者——最近几天我不得不又是与之搏斗,又是在生死边缘彼此挖苦的那几位:伊利亚,加里科,托里克,大熊。不相识的他者,也是些黑暗使者和光明使者,而且有些显然与巡查队无关。两个穿着宽大长袍的人——看样子是宗教法庭法官。

还有——面部表情扭曲的光明女魔法师。这样的面部表情普通人和他者都会有,那就是当他们的亲人被夺走时。

风儿向张开的嘴里投掷

不知是白雪,还是甜美的天赐食物,

或是坠落天使般下坠的

飞舞的羽毛

接着我控制不住地被沿着幻影的阶梯向上拽,向神秘莫测的金字塔顶爬行。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沿着这金字塔爬行。实际上与此同时两位穿着长衫的人取消了对高级魔力的禁忌,而女光明使者向我猛地抛过来一团随时可能破裂和爆炸的云团。一团力量,在它面前巨大的弹药也会渐渐暗淡,变成了纯粹的琐事。

时间停止了。

而我明白了一切。一切所发生过的,一切现在正在发生的,以及一切注定在近期将要发生的。我明白了,我吞下在喉咙里突然产生的一团痉挛的东西。

我成了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师。超级魔法师。昙花一现的人物……不,不是,是瞬间即逝的人物……在这个老朽的圆形大厅里惟一一个没有前途的人。

有一些他者是没有前途的。

镜子!我只不过是一面镜子。世界的镜子,是在光明力量和黑暗力量的平衡遭到破坏时由黄昏界抛出来的悬挂在秤上的秤砣。

光明中出现了伟大的女魔法师。黑暗中如此强大的信徒没有出现。光明得到了一劳永逸地惩罚黑暗的机会。

但是没有黑暗就无所谓光明。因此黄昏界就产生出我。找到了一个奇怪的不倾向于任何一方的他者,一个有着处女般纯洁的生物电场的他者,在黑暗中生色。被夺走了过去的记忆,被赋予对他人的力量做出反映和吸取他人力量的能力,越是狠狠地揍我,我越是变得坚强有力。我跳到第二个阶梯。但跳到无处可跳时——到了顶端,再高就是永恒和黄昏界——对镜子的需求就下降了。因为镜子这方面也就成为有能力破坏平衡的东西了。

黄昏界,永恒的黄昏界在等待着我。我不知道维达里·罗戈扎直到不久前的过去——这位没有命运的他者的身体将会怎样。我不知道,他的记忆和个性会怎样,镜子每一次的形成都各不相同。我只知道一点,那个在冰冷的尼古拉耶夫公园,在来莫斯科的路上认识了自己的我将永远消失,将变成没有形体和无助的影子,成为黄昏界虚构的寄居者。

或者干脆成为黄昏界的一部分……不过不是那种大家习惯地认为的怠惰的黄昏界……

我在毫无保留地吸取认为已经失去了安东·戈罗杰茨基的斯维特兰娜的一切力量之前,明白了这一切。由于现实的任性令人生畏,由于我带着与安东·戈罗杰茨基一模一样的随身听,随身听里有他的碟片拷贝,有安东不论是嘴上还是内心都喜欢的歌曲,斯维特兰娜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安东。我还明白了一点,宗教法庭知道真相。为了使莫斯科这些相信我与安东的假设的交锋,相信在这一交锋中安东牺牲了的他者平静下来,宗教法庭的法官一声未吭。

光明使者听出了那是他心爱的歌曲……

“去死吧!”

我不会死,斯维特兰娜。更准确地讲,会死的,但不是现在。我是——镜子。试图毁灭我,你会虚弱的,而我只会变得更有力。我已经看到,什么在等待着我——花费三五十年时间缓慢而拖拉地恢复那些不假思索地消耗的力量。你将面临的是沿着点点滴滴细小的痕迹去拾起所失去的东西。三十,或者更多的十年——是对黑暗势力非常合适的时间,是允许为下一次破坏平衡,暂时还不知道破坏哪一方平衡的企图做准备的时间。岁月在等待着你。在这些岁月里你可能会得到与安东在一起的幸福,也可能得不到。

但是,无论怎样,在这些岁月里你们将是平等的。

哪怕你丧失力量,但是我给你机会……我所没有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