扃骸皿(第14/15页)
一直在旁边研究那些纸人的毕岸转过了头,皱眉看着他。阿隼的火气今晚异常的大,暴躁道:“公子你瞧瞧,像这种‘鸭子死了嘴还硬’的货,有什么道理好讲!”一脚将他踹了一个跟头,伸出拳头朝他捶去。
毕岸拦住,示意不用浪费力气,转向抱头发抖的颍桧,道:“我说三点,你若不服,可以反驳。”
“第一,你当初千方百计要娶高氏,除了所谓的爱慕,更主要的是觊觎她的荡离之术。”颍桧呆了一下,并不抬头。
毕岸继续道:“第二,你后来发现二丫天生具有异能,屡次打她的主意。因为你所习的,是冥魁。”
冥魁,是巫教压胜之法的变种,同样利用纸人纸马,压胜讲求的是扰乱心智,多发于梦魇、癔症,而冥魁,施法者可实际控制纸人纸马,对被施法者进行攻击;所控制的纸人,便叫做“魁”。法术高明者,不仅能够同时控制多个“魁”,甚至能做到本人与“魁”神形合一,真真假假,一人多身,在斗法过程中即可迷惑敌人,又可增进力量。
今晚公蛎所见到的那个忽高忽低的影子,实际上便是颍桧控制的“魁”作怪。
但颍桧的冥魁,同高氏的荡离之术相比,终归弱了几分。荡离之术,在上古时代原本用于守城或破城,施展起来威力巨大,破城时可生生将法术范围之内的任何生物撕裂,守城时又可让外面的将士攻不进来。传至如今,威力已减,但比起其他法术来还是强些。颍桧娶了高氏,本想借机偷学荡离之术,谁知高氏自以为摆脱巫教,对颍桧的多次试探装聋作哑,绝不透露一个字。
这两人,一个心怀鬼胎,一个意志坚定。颍桧从高氏口中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讯息,便开始打二丫的主意。
修炼冥魁,除了纸人纸马,还有一种更为阴毒的方式,便是控制天生具有灵力的女童,将其魂魄注入“魁”中,这比纸人做成的“魁”,法力更加强大。
颍桧名义上算是二丫的父亲,但他天生不喜欢孩童,加上二丫又长得像极了桂秀才,颍桧很是讨厌,但一直维持表面的和睦。经过长期纠结犹豫之后,他先是言语诱导亲娘钱串子,想通过她的手夭折二丫,后因高氏对钱串子有所防范,这才决定亲自动手。
二丫便这么侥幸长到七岁。这七年多来,“钱耀宗”颍桧同高氏越来越离心离德,原本的一点相敬如宾,也在颍桧的反复、猜忌中消耗殆尽。即便如此,高氏都从不曾怀疑过“钱耀宗”的身份,只当自己遇人不淑,自甘认命,且念及钱耀宗当年收留之恩,一直任劳任怨。
一年前,二丫六岁。冥魁所用女童,不能超过七岁,过了七岁,六根扎齐,魂魄便难以控制了。那几日颖桧正殚精竭虑思考如何骗过高氏取了二丫魂魄,偏巧在城外,碰到一个女童聪明伶俐,比二丫要乖巧可爱十倍,临时起意,决定拿此女童练手。
同样令颖桧心痒难耐的,还有高氏从巫教偷回来的扃骸皿。高氏只因对巫教深恶痛绝,见扃骸皿无甚用处,便只当是个名贵的花瓶精心收着。而颖桧心思细腻,坚信扃骸皿一定有特殊用途,只是自己本领低微,不能发觉而已。因此,他也多方留意,大概知道了扃骸皿的制作之法,千方百计做了这个双层青瓷坛子,但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坛子只是比普通坛子看起来精致些,并无任何异状。
颖桧拐了这个女童,便想试试这个坛子的功效,按照打听到的一知半解,先是用刺针,然后将女童活活闷死在罐子里,并填上筛好的草木灰,埋在了磁河荒滩上。
颖桧恨恨道:“我听说坛子埋上一年,挖出清理干净,烧掉婴尸,换个有灵力的,同样方法再试一次,扃骸皿才算彻底制作完成。谁知道那个什么狗屁如林轩竟然建在了荒滩上,我故意通知圣教,将玉儿引开几天,带了二丫住在如林轩,还未到时辰,不仅玉儿的扃骸皿不见了,连埋在荒滩上的尸骨坛也找不到了!”
自己无心之失,破了他的法术,公蛎很是高兴,像是做了什么英雄一般,胸脯都挺起来了:“活该,没人性的东西,这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颖桧嘴角抽动,瞪着公蛎道:“是不是你偷了去?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故意同二丫套近乎,安的什么心?”
公蛎洋洋自得道:“不错不错,我打碎了那个什么皿,又发现了尸骨坛。”皱眉想了一下,故作诚恳道:“怪不得我觉得近来高大了许多,原来有你衬托着,感觉不错。”越想越得意,忍不住手舞足蹈。
这下连毕岸同阿隼也都笑了。
颖桧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你们……你们瞧我不起……瞧不起我的……都得死!”
毕岸漠然道:“阿隼,带走吧。看押好了。”两个黑衣人走进来,架起颖桧便走。颖桧奋力挣扎,扭头冲着毕岸叫道:“还有第三!第三是什么?”
公蛎吃惊道:“兄弟,这个时候,你还惦记第三啊?”
毕岸微笑着一摆手。阿隼上前,嘱咐两个黑衣人:“此人心里极度扭曲,小心看管。”说完手起手落,往他后脑一击,颖桧一声未吭,昏了过去,被两人拖死狗一样拖了去。
钱串子心口的铁针,被毕岸用磁石取了出来,高氏还是未下狠手,钱串子不过受些皮肉之苦,并无大碍,不过等待她的,自然也是牢狱了。钱家暂由官府看管,明日仔细搜查。至于二丫,毕岸说先抱回忘尘阁,日后再做安排。
公蛎忍了又忍,问道:“你说的第三,到底是什么?”
毕岸看了他一眼,道:“没有第三。”
一瞬间,公蛎忽然觉得毕岸十分可疑,他似乎在隐瞒什么。公蛎装作若无其事道:“高氏的那件大红色衣服,好特别。”
毕岸平静地道:“是,刺绣很别致。”公蛎几乎要把有关骷颅蝙蝠敛服连同王翎瓦的事情说出来,但看到毕岸深不可测的眼睛,生生咽了下去。
虽然高氏自杀令人唏嘘,但公蛎歪打正着,破了颍桧的修炼,很有些沾沾自喜。等胖头抱着二丫,几人准备离开时,公蛎突然想起,最为要紧的事情还没做,遂一把拉住毕岸的衣襟,差点哭了,道:“你答应我的,治疗黑斑呢?”
阿隼实在受不了他这副叽叽歪歪的样子,半是鄙夷半是好笑,扭头便走。胖头对他好感大增,傻呵呵道:“老隆,你果然同我家老大挺像的,他以前也是这样,天天惦记能长得比那个什么安。”
公蛎没好气道:“貌比潘安!”
“对对,毛比潘安!”胖头点头傻笑,睁着纯净无邪的小眼睛,就像一只忠诚的大狗,吐着舌头殷切地等着主人摸自己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