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鱬盏(第14/16页)

——可为什么自己在沙海之中能像在水中一样随意?

一只硕大的鞋子随着沙流旋转着冲来,鞋帮上绣着忘尘阁的变形图案,公蛎认出是胖头的鞋子,下意识用尾巴去卷,鞋子却瞬间化为沙粒。

胖头死了吗?公蛎心中一紧,忙收了胡思乱想,努力集中精神,隐约听到毕岸冲着自己喊什么,不知叫“螭吻珮”还是赤盏。

自己只有胖头这么一个任打任骂的小跟班,他可不能死。公蛎鼓起勇气,朝赤盏冲了过去。沙流如同利刃,一刀刀地划在公蛎身上,照样涌出。

妈的,老子同你拼了!公蛎一声大吼,竖直身体,直直地扎着脑袋朝沙眼堵去。

吧嗒一声,含在嘴里的螭吻珮、假冒的避水珏都掉了下来,而螭吻珮刚好落入沙眼。公蛎张嘴去衔避水珏,却忘了刚才太过用力,一脑袋撞在赤盏的底部,顿时眼冒金星。

公蛎滴溜溜转了几圈,悬浮在沙粒中,好大一阵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赤盏已经不往外冒沙了,而且外形似乎也小了不少,心中一喜,用身体缠绕好,用尽全力一拖。

谁知这次却是用力过度了,公蛎收不住脚,带着赤盏,箭一般地冲了出去,一头撞在一个柔软的屁股上。接着只听毕岸叫道:“胖头用力!”“扑哧”一声,胖头从沙里拔出了大半个身子。

阿隼叫道:“沙流停止了!”伸手打开了火折子。

胖头的屁股虽软,仍撞得公蛎眼前发黑。他忍着眩晕,回身衔了赤盏,挣扎着朝毕岸的方向游去。

毕岸接过赤盏,一把拉了公蛎上去。

胖头躺在沙面上喘气,阿隼举着火,心有余悸道:“再晚一点,只怕我们都要葬身沙海了。”他赞许地看了一眼公蛎。

公蛎软趴趴搭在毕岸肩上,额头上一道道细微的伤口,渗出血来。毕岸拍拍他的头,道:“辛苦了。”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房顶塌出一个大洞来。

毕岸跳了起来,拖着胖头道:“快走!”

(九)

寿衣店在毕岸等人的眼前,慢慢化为一堆沙砾。周围的店铺虽然影响不大,但墙面、地面也有裂缝,多多少少需要修整。

所幸这条街上,晚上基本不住人,至少现在,四人可以放心大胆地歇口气,而不必因为此事可能造成的民众恐慌而解释、掩盖。

胖头在沙里埋得久了,有些神志不清,一会儿嘟囔着叫“老大你别走”,一会儿又叫“老隆”。阿隼则忙着帮他的双腿推拿活血。

毕岸看着手里已经破烂不堪的赤盏,脸色阴沉,偶尔叹气。公蛎的骨头犹如断了一般疼痛,转个身都困难,也不顾上害怕对面的童男童女了。

待胖头能够自己抬腿,阿隼终于开口道:“公子,今晚的情况有些出乎意料。”

毕岸自责道:“责任在我。是我错估了这个棺材局。”

公蛎听到“棺材局”三个字,弹跳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发出咝咝的声音。

毕岸心照不宣,提起他放入大树后。公蛎恢复人形,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四脚八叉躺在地上,将脑袋枕在胖头的大肚子上。

胖头惊喜道:“老隆,你也在啊?”

公蛎哼了一声,转头问毕岸道:“什么叫棺材局?”

毕岸道:“我今日曾细细地用脚丈量过,寿衣店前窄后宽,呈狭长之势,刚好是棺材的形制。不过单单是前窄后宽,并不能说明什么。”

阿隼若有所思道:“当时的墙壁、屋顶我都看过了,极其厚实,并无夹层,地面也是实的。”

毕岸道:“寿衣店的房顶左侧,有一排明瓦,呈三角形排列,但是明瓦被人刷了黑色,所以在内堂很难发现;后窗是个圆形寿字,同棺材上的图案几乎一致,只是多了些装饰的花纹。在这个棺材局未启动之前,它只是个半成品。”他忽然转向公蛎,“你见过已经做好但是还没使用的棺材吧?”

公蛎正满心懊丧,试图将镶嵌在赤盏中的螭吻珮也给抠出来,头也不抬道:“街口那里不就是?!没装殓的棺材,棺材是不让盖上的,斜斜地露出一条缝。”他突然坐直,“你是说——明瓦——”

毕岸点点头:“这个局只要未启动,那么它便无任何危险,按照民间的说法,它甚至可以聚财。”

阿隼眼露迷惑之色,迟疑道:“那这个赤盏的作用是什么?”

赤盏已经残破不堪,赤的脑袋变形严重,眼睛不知何时脱落,变成了两个小黑洞,灯盏犹如被重物胡乱击打过,凹凸不平,成了一小团扭曲的废铜烂铁,看起来一文不值,公蛎的螭吻珮也被牢牢卡住。

毕岸道:“那个赤盏,又叫长生灯,我一直疑惑它的用途,如今看来,长生灯,长生灯,原是放在棺材里,给死去的人引魂用的,寓意长生不老。”他凝望着已经成为废墟的寿衣店,“阿隼回头查一下,这家寿衣店建于哪一年。我猜想,寿衣店的主人,早在数十年前甚至百年之前已经考虑它的用途了。”

公蛎正拿着毕岸的匕首,又是撬又是割,折腾得满头大汗,螭吻珮却像是同赤盏长在了一起一般,无法取出。岸伸手接过,翻弄着看了看,道:“不用费力气了。”

公蛎痛心疾首,嚎道:“我的螭吻珮!我就这么一件好的玉佩!”这个螭吻珮原是偷毕岸的,所以他底气不足,不敢理直气壮要求毕岸阿隼赔偿,不过今日救人有功,觉得过会儿讨些赏银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毕岸道:“日后我帮你弄。你还是留着力气歇歇吧。”

公蛎顿时觉得浑身疼痛,一下子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哼哼唧唧地照样躺在胖头的肚子上。

阿隼道:“这么多年,这个棺材局一直好好的,为什么今天突然启动?难道是小裁缝之死触发了他?要不,是那个穿白袍的白胖子?”

毕岸摇了摇头,道:“赤的两只眼睛,是可以伸缩转动的,这个今日我们试过。我认为,它的左眼控制的是蛇婆油,右眼,则同房间里的机关相对应。”

当时三人皆在场,毕岸触动左眼之后,并无什么反应,估计是里面的蛇婆油已经用完。而公蛎当时好奇,执意要触动右眼,可能无意之中触发了这个局。

公蛎忙闭上眼睛装睡。毕岸道:“当时看到赤的眼睛一黑一红,我便觉得疑惑,只是大意了,以为是普通的石头。如今想来,它眼里的那块黑色石头,可能是俗称地狱之眼的‘鸳鸯石’,样子平淡无奇,却能杀人于无形。

“据野史记载,魏晋时期,玉器风靡,采玉行当盛极一时,很多玉工自发组织到昆仑山采玉。当年一队采玉工在一个废弃的矿洞中挖到一种像磁石一样的黑石头,便有人捡过来玩耍。当地人告诫他们道,这种石头是‘地狱之眼’,触之必死。但采玉队伍之中不乏金石行家,甄别之后断定,它不过是有些微弱磁性的黑石罢了,对当地人的提醒置若罔闻。又见黑石两块相吸,抱在一起,便戏称它为‘鸳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