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镜 (第9/18页)
公蛎忍不住道:“你刚才没用真正的银针,而是巫术中阴气化成的针。”公蛎刚才站在毕岸对面,看得清清楚楚,他虽然从针灸袋里取了一根银针,而在实际使用 时,用的却是那种可易容、可解毒的巫法“阴针”。
毕岸道:“不错,你比以前细心了些。” 公蛎又道:“这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投毒?” 毕岸反问道:“你看呢?” 公蛎着实不知。不过凭心说,若是投毒,嫌疑最大的自然是李婆婆。
公蛎想了想,道:“我建议,在这方圆左右去找找谁家最近买了那个叫断肠砂的耗子药,便不是他故意下毒,而是王宝误食,他也是有责任的。”
毕岸道:“思路不错。”
公蛎很是高兴,殷勤地道:“那我这就去告诉阿隼。”
毕岸不再理他,翻开王宝那只一直在害红眼病的眼睛,陷入沉默。
门外依然吵吵嚷嚷,很多人围观。公蛎出去已经不见了阿隼,失望而归。
毕岸回房取了一颗药丸,给王宝服下,看着他渐渐沉睡,忽然道:“我今天中午好像听到有走街串巷的小贩,敲着梆子。”
公蛎心中一动,踌躇道:“我也听到了。不过声音正常得很,很有规律,小贩敲梆子也是极为惯常行业行为,不算什么。”
毕岸点点头,道:“那倒是。”说着将外衣除了下来,皱眉道:“瞧这衣服弄的,你陪我送去街口赵婆婆家浆洗一下如何?”
公蛎有些不情愿,道:“让胖头送去不就得了?”
毕岸便自己去了。
(六)
捕快在李婆婆家里,搜到了残余少量断肠砂的小纸包,作为重大嫌疑人,李婆 婆已经被官府拘了去。如今外面议论纷纷,都说官府已经审定,确实是李婆婆故意投毒害人,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那些曾受过她嘲讽、编排的妇人们更是幸灾 乐祸,巴不得她多受些苦楚。
王宝在忘尘阁中躺了两天,每日早午晚各针灸一次,并服用了毕岸配置的药 丸。虽然呕吐次数渐渐减少,但总昏昏沉沉,神志不清。因毕岸吩咐,除了公蛎, 其他人等皆不得靠近,连王二狗夫妇也不能见,否则后果自负。二狗夫妇心眼实在,果然不敢靠近,但显然揪心异常,特别是他媳妇,每天守在忘尘阁门口又是垂泪又是祈祷的,看得公蛎极为不忍。
第三日一早,公蛎一到前堂,便见二狗媳妇站在门外,眼巴巴往忘尘阁里望, 见到公蛎,欢喜得什么似的,施了一个大礼,结结巴巴道:“龙掌柜,宝儿他…… 他昨晚睡得好不好?”
公蛎按照毕岸教他说的话,大声回道:“好多啦。昨晚醒了一阵,喝了小半碗米粥,非要找玩具玩儿。我们哪有给他玩的东西!不过在我这里,他倒也不敢闹。
他说想你啦,还想他的弹弓。”
其实王宝昨晚根本没醒,反而吐了好多血沫子来。公蛎不懂毕岸为何要说谎骗 二狗夫妇,不过他也懒得问。
二狗媳妇眼泪哗哗的,激动得不知所以,跪在地上磕起了头。在一旁的赵婆婆 也十分开心,欣喜道:“谢天谢地!宝儿可赶紧好了吧,这两天我都想死他了。”
二狗媳妇哭得像个泪人儿,哀求道:“能否让我看一眼?我就远远地看一眼, 行不行?”
公蛎心软,正在迟疑,毕岸从身后走来,冷冷道:“你若不放心,只管接回去。 如今他正进入关键期,擦洗,服药,针灸一样也不能少,稍有差池,只怕热毒攻 心,便是醒了,也是个痴傻。”
二狗媳妇被吓唬住了,不敢再说。毕岸道:“过了今日,王宝便可回家了。”
二狗媳妇终于破涕为笑,同赵婆婆千恩万谢地回去,说要收拾点王宝的玩具,再买些他爱吃的送来。
毕岸说话向来丁是丁卯是卯,众人极为信服。一会儿工夫,这消息便传遍了敦厚坊,有夸赞毕岸人好心好的,有为王宝捡回一命开心的,也有恨意未消地感叹李婆婆运气好,这下不用杀人偿命的,甚至还有人询问毕岸是否有意开医馆,说的那叫一个热闹。
过了中午,被拘了三天的李婆婆竟然被释放了。她虽然神态憔悴,但浑身上下完好无损,看起来并没有吃什么大苦头。据她说,审她的官爷说了,既然王宝无事,她的罪责就不算太重,要她先回来,但不得出这条街,随时等候传唤。
这下舆论大哗。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者,心中大多失望。公蛎对李婆婆虽然 无甚好感,但对她毒杀王宝一事心存疑惑,遂刻意留心周边人的动静。观察多次之 后,觉得那个曾踹了李婆婆一脚的男子特别可疑。
他住在街尾,平时走街串巷做些小买卖,货车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瓶子,外号便 唤作“张瓶子”,几个月前因李婆婆说他老婆不守妇道,两人曾大吵一架。
今日李婆婆前脚释放,张瓶子后脚推着他的小货车便来了,将货车放在一边, 先是绕着李婆婆家紧闭的大门好几圈,在门口骂骂咧咧的,后来又跑去鼓动二狗夫妇找上门出口气。二狗夫妇性格懦弱,唉声叹气了半日,也不敢出去叫骂。张瓶子恨得不行,又转身去了浆洗店赵婆婆家。
公蛎远远听着,隐约听到“不能就此算了”、“我看您待王宝倒好”之类的话, 煽风点火的,句句撺掇。赵婆婆本来又心疼王宝,又气二狗无用,被他这么一激,果然拉着二狗媳妇过来去踹茶馆的门。
李婆婆既不回骂也不开门,赵婆婆气急,连骂了好几声“缩头乌龟”,见公蛎站在张瓶子的货车前,大声道:“龙掌柜,您说说,这叫什么事儿!不是已经拍板定案了吗,怎么又给放出来了?”
公蛎正盯着小货车的梆子琢磨,听了赵婆婆发问,忙回道:“据唐律规定,未 造成严重后果的,可以不予追究。”
张瓶子阴阳怪气地道:“哟,这次多亏王宝命大!要是下次呢?下次人家就不 会如此大意,还能再给你找到证据?”
二狗媳妇一听还有“下次”,又开始抹眼泪,赵婆婆气得嘴唇直哆嗦。张瓶子 愤愤地踹了一脚小货车,斜着一双老鼠眼道:“这个该下拔舌地狱的老贱妇,不死留在世上净祸害人!”
傍晚时分,毕岸回来了。公蛎将今日众人的表现说了,着重提到张瓶子的可 疑:“证据有五:一是他同李婆婆有过节,两人见面都要互吐口水;二是王宝前些日子曾偷过他的东西,被他捉住骂了一通,对那孩子谈不上喜欢;三是他有个小货 车,每日敲着梆子走街串巷,同李婆婆说的听到梆子声相吻合;最关键的是第四, 他与李婆婆不睦,自从吵架之后,每次出门都绕到另一条街去,偏偏王宝中毒之 日,他正推着小货车在不远的街口卖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