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玕珠(第7/12页)
螭龙,无角之龙,传为龙之九子之一。公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道:“什么螭龙?”
毕岸看着他。
公蛎渐渐冷静下来,迟疑道:“那个螭龙?”
在蛇类一族,流传着这么一首歌谣:洛河水蛇,万里寻一;遇时长脚,逢凶化 吉;赤螭无脚,潜龙在渊;赤螭有脚,飞龙在天……
公蛎当年曾问过隔壁的老乌龟。老乌龟讲,上古黄帝得蛇族帮助战胜蚩尤,曾对其承诺,蛇类后辈之中,每万条得道者可有一条浴火成龙,曰螭龙,文安天下, 武定乾坤,封为龙子。
老乌龟当时对此颇为羡慕,当然对公蛎的鄙视也毫不掩饰,因为在他心里,公 蛎能跃过一次龙门已经算是撞了狗屎运了,距离“螭龙”,差的不是十万八千里, 而是一滴水同大海的距离。
难道自己便是那个“万里寻一”的螭龙?公蛎心中小有得意,惊喜道:“真的?” 毕岸点点头。
公蛎喜笑颜开,忙问道:“螭龙有什么本事?会不会越来越英俊?”
毕岸道:“不知道,也可能越来越丑。”
光是一个“丑”字,瞬间将公蛎的激动打下去了一大半。公蛎失望道:“龙的道行不是更高么?”
毕岸道:“螭龙之职,荡涤天下邪祟之事。”
公蛎真想拽着毕岸的脸,看看脸皮下面的表情到底是什么:“你直说,如果我是螭龙,我能做什么。”
毕岸木然道:“你能做什么要看你的本事,我不知道。但作为螭龙,你要明白你的职责是什么。”
公蛎表情夸张地猜测道:“普度众生?”没等毕岸回答,悻悻然道:“估计也轮不到我。”又猜:“难道要我司掌天下降雨之事?”顿时兴高采烈:“这个我愿意!还可享受些香火供奉。”
毕岸一副看猴儿表演的表情,任他信口开河猜测了半晌,这才道:“妖孽横 生,螭龙降世。螭龙专为应对巫教而生,你的职责,便是辅佐人君,还黎民百姓以安宁。”
他见公蛎翻着白眼,一脸的不耐烦,又道:“便是铲除巫教。”
公蛎噗吐出一口气,半晌才道:“瞧你着绕三绕四的,对付巫教巫氏什么的,有你和阿隼便行,哪里还用得上我?”
若是螭龙只是这么个使命,公蛎觉得还不如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小掌柜,同玲珑成了亲,生上一窝儿女——若是两人还能活着的话。
又转念一想,所谓“螭龙”,不过是毕岸的一句话,有什么凭据?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难道不清楚?还螭龙,长四只脚便是螭龙了?
公蛎有点阴暗地想,毕岸见天处理那些同巫术有关的案子,说不定是怕人家复 仇,故意说自己是螭龙,让那些复仇的巫人们把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来;要不就是想鼓动自己冲在前面,做个替死鬼。
哼,我才不上这个当呢。赶紧儿成了亲,等鬼面藓和玲珑的病治好了,带着玲珑胖头去开间小生意铺子,每日里逗逗娃儿遛遛狗,赏赏花儿喝喝酒,悠闲自在, 岂不乐哉?
想到这里,推了毕岸出去,连珠炮一般说道:“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我有 多大的本事便端多大的碗,螭龙那碗饭,我指定吃不了。我看着阿隼比我还像螭龙 呢,这话儿你同阿隼说最好,我还想多活几天。成亲可是大事,不能耽误的,你只 要好好准备些礼金,我一定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毕岸把着门,皱眉道:“你确定?我们今晚可以详细谈一谈。我手上有很多关 于巫教、巫氏以及螭龙的资料,你若是有兴趣……”
公蛎忙道:“没兴趣!”见毕岸还想说什么,一连串回道:“我困了!不用谈! 我没潜力!什么也不会!”用力一把将毕岸推出,将门关上,还不忘加上一句:“成亲的银两不要忘了!”
(五)
若是公蛎能够看到毕岸眼神里的痛惜,或许不会如此坚决地拒绝。
毕岸站在中堂,听到房间里公蛎尤自唠唠叨叨,计算着成亲需要的东西,嘴角泛出一丝苦笑。这个胸无大志、繁琐俗气的公蛎,真的是自己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螭龙吗?
或许真是自己判断错了。
中堂的灯已经熄了,毕岸懒得去点,独自坐在黑暗中默默回忆。十年前那一役,自己重伤,螭龙被吸去全部精气,化为一条小水蛇,被禁公鬼冢丢入洛水。可是毕岸总是不相信他会死去,这么多年,踏遍洛水,访遍得道的水族,觉得公蛎的 出身、来历以及修道的法术同螭龙最为相像,遂引他做了忘尘阁的掌柜。
可是公蛎性情大变,对之前之事全无印象。若不是毕岸亲眼见他两次出入 千魂格,喷火烧了鬼巫娃娃,梦回十年前的祭台毁掉窨谶鼓,只怕早就以为认错了人。
或者刚才错了,不应该这么突然地告诉他——但是还有时间吗?
阿隼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站在毕岸面前,侧耳听到公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不由皱了皱眉,低声道:“公子,会不会是我们弄错了?”
毕岸摇摇头,道:“错不了。”
阿隼打量着公蛎门缝中透出来的灯光,神色凝重,道:“如今怎么办?”
毕岸道:“随他吧。”
阿隼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毕岸道:“查得怎么样?”
阿隼道:“那姑娘叫玲珑,来洛阳时间不长,自幼丧母,养父陈应龙刚刚去世。 家境不富裕,但在洛阳柳枝儿巷有些房产,平时给富人家做些针线荷包,对一些小 乞丐倒好。”
毕岸道:“她那个所谓的舅舅,是怎么回事?”
阿隼道:“是有一个舅舅,是陈应龙小老婆的远房表兄,不知怎么走动起来了。
目前看,没什么问题。”眼睛朝公蛎房间一斜,道:“听说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毕岸无可奈何道:“对。”
阿隼哑然失笑,道:“真没想到。”又不屑道:“我瞧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巫教这事儿,就靠我们两个就好,随他自生自灭吧。”
毕岸默然不语。阿隼急道:“公子您还舍不得?要不是他的鲁莽,您怎会……”
毕岸打断道:“过去之事,无需再提。”转身朝房间走去。
阿隼跟在后面,道:“居住邙岭的狐族也来到洛阳城了,还有桂家,已经隐藏在暗处的巫教,各路人马蠢蠢欲动,不知意欲何为。”
毕岸喟叹一声,道:“洛阳城中,真是暗流涌动。多留心观察,不要轻举妄动。”
阿隼道:“是。”
毕岸又道:“赵月儿那边,有什么发现?”
阿隼沮丧道:“尸体几乎被剔成骨架,也没发现什么。不过我觉得她的中指指骨比较奇怪,所以取来给你瞧瞧。”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白绢,打开递到毕岸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