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珍珠(第2/10页)
公蛎故作戒备,扭头对已经看呆了的张阿财道:“同乡阿叔,我看你是好人,不如你替我跑一趟,换了银两我给你十两跑腿费,行不行?”
老丈瞪大了眼睛:“你这小郎君好固执!”眼里却流露出揶揄之色。公蛎拉过张阿财走到一边,不去理他。老丈甚是恼怒,斜眼看着张阿财,却对公蛎道:“哼,小心你小子被骗,他去当铺,只怕一转眼就溜了!”
这摆明了是要配合公蛎,激将张阿财。
张阿财果然涨红了脸,跳起来叫道:“我怎么会骗人?”郑重地接过珠子,交待公蛎躲好,便要去找当铺。老丈却不依,远远站着,撇嘴道:“空口白牙,说得轻巧!”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抖着荷包。
公蛎心下疑惑万分,不知道老丈为何要帮自己骗人,但脸上却不动声色,故意显出踌躇之意。张阿财向来要面子,气恼之极,从怀里拿出一包银两来,掂量了几下,摆出一副十分大气的样子递给瘦子:“拿着!”说罢傲然看了老丈一眼,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荷包,一步一回头地去了。
公蛎感激涕零:“多谢同乡阿叔!我在这里等您,您早去早回!”嘴里说着,看也不看老丈一眼,蹑手蹑脚从钻入车下,一溜烟儿地跑了。
公蛎一边低头疾跑,一边掂量着手中的荷包,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儿,突然脖子一紧,被人从后面拎了起来,瞬间头晕目眩,手脚乱舞,荷包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还好那人很快松开了手。公蛎瘫在地上,揉着脖子破口大骂:“谁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惹老子……”一句话未了,看到毕岸冷若冰霜的脸,顿时戛然而止。
毕岸将一个红色鹅卵石投掷在公蛎怀中,俯身去捡起地上的荷包,公蛎飞扑上去叫道:“我的我的!”突然看到张阿财从木船后面躲躲闪闪地走了出来,顿时改口道:“这是我同乡阿叔的!”毕岸一个轻巧转身,身姿极为潇洒地将荷包斜斜抛出,刚好落入张阿财怀中。
公蛎委委屈屈叫道:“阿叔这是不信任我?荷包还你吧,我们两不相欠!”
眼见快要到手的五两银子就这样没了,张阿财心疼不已。刚才他拿了公蛎的珠子,没走多远,便被毕岸拦下,声称他上当了,这个所谓的血珍珠不过是一颗小石子,一文不值。张阿财哪里肯信,认为毕岸不过是想自己去赚取跑腿费,不过他见毕岸眼神犀利,身材伟岸,身上还带着长剑,自己身在异乡他处不敢用强,只好跟了毕岸来找公蛎。
张阿财讪讪笑着,朝公蛎连打了几个躬,又恨恨地啐了毕岸几口,抱着荷包飞快逃开。
毕岸抱着双臂,冷然看着公蛎。公蛎兀自嘴硬:“我就是同他开个玩笑,跑这地儿拉个屎便回去,要你多管闲事?”猛然惊喜道:“胖头来了?”趁毕岸回头之际,撒丫便跑。
公蛎本是打算“惹不起总躲得起”,没料想这个毕岸竟然诡魅一般如影随形,两人猫捉老鼠一般绕着洛阳城跑了大半日,公蛎始终不能摆脱,其间甚至想一头扎进洛水,也被毕岸扯着尾巴不能得逞。
傍晚时分,公蛎终于跑不动了,俯在新中桥的栏杆上。喘着粗气道:“钱已经还给那个傻子了,你到底想怎么着?”
毕岸双唇紧闭,落日的余晖在他脸上形成一个异常英俊的侧面。公蛎怒道:“哑巴啊你?”
毕岸伸出手来,道:“拿来。”公蛎以为他发现自己偷了螭吻珮,心突突跳了几下,但却装傻道:“什么东西?”
恰巧一群身姿曼妙的女眷从桥上走过,公蛎挺了挺胸脯,摆出一个最为冷峻的表情。几个年轻女子见毕岸相貌英俊,都放慢了脚步浅笑低语,掩面偷看,却对旁边的公蛎熟视无睹。公蛎妒恨不已,高声叫道:“你欺人太甚!我不活了!”高高跃起一头扎进洛水,很快便给湍急的水流淹没。
不仅周围的女子,连毕岸都吃了一惊,众人七嘴八舌地围了过来,却无人敢下水搭救。毕岸微微一笑,道:“我兄弟水性甚好,同我闹着玩儿呢。大家不用担心。”说罢略一抱拳,翩然而去,留下那几个花痴女子,如被灌了迷魂汤一般呆在原地。
(二)
公蛎从不远处的水面冒出头来,在心底破口大骂。
公蛎混在洛阳已经一年,刚开始出手阔绰,很快便拮据起来。他一个静心清修的小水蛇,本来就没什么财物,不过用些平日里存的精致贝壳、珍珠之类的换些银钱。刚来洛阳什么都倍感新鲜,肆意出入青楼酒肆,很快便将家当花得所剩无几。他原打算花完这些银钱便重新回洛水修行,可是玩得心已经散了,哪里还收得回去?不过十天半月,便觉得洛水又无趣又烦闷,还是洛阳,哪怕流浪街头看人来人往也好玩。
常人百姓提起得道的非人,总是又惊惧又羡慕,仿佛他们无所不能一般。实不知这是个极大的谬误。就以小水蛇公蛎来讲,来了洛阳,还不是要同凡夫俗子一样想办法解决温饱?公蛎先去一家小饭馆做了几天跑堂,因为偷吃客人点的菜肴被辞退了;之后去码头扛了半天货物,实在吃不了那个苦头,自己不干了;想要做生意,又没个手艺或者本钱;想要考个功名……算了,这个就不提了,公蛎虽然认定自己是读书人,但不过是吟诵几句打油诗的本事。前几日,他走投无路之时,甚至伙同那些街头无赖卖假药——堂堂一个得道的灵蛇,竟然沦落到利用身体可随意扭曲之便售卖大力丸,这要是传到洛水,岂不被其他水族笑掉大牙?
最邪乎的是,公蛎住到胖头家里,莫名其妙同胖头做了一个同样的噩梦。之后几天,只要晚上住在那间房屋里,两人便会做同样的梦,只是白衣人变成了六个,围着他们载歌载舞,没有再做出害人的举动,所以也无法验证螭吻珮到底是不是像胖头所说的具有灵气。不过公蛎并不傻,显然有人在胖头的房子里施了法术,地上的半个纸人和纸灰就是明证。所以,当公蛎看到几天下来,两个人的精神头大减,当机立断带着胖头在城中坑蒙拐骗,死活不再回胖头家里住,关于白衣人的梦果然一次也没再做过。
但公蛎总想不明白,他和胖头一无所有,也不曾与人结怨,谁会找他的晦气呢?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得罪过并偷了他螭吻珮的毕岸。但是,不知为何,公蛎心里却认定毕岸不是这种阴暗的小人——瞧瞧,这就是人长得美的效果,人们会理所当然给予更多的善意猜想。
自己要长得如毕岸一般完美,该有多好啊。
在北市混了几日,将仅有的积蓄也花了个精光,公蛎十分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