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有顶天家族(第10/12页)
说着他卷起袖子,高高举起那把装饰着金粉的扇子。
“吾乃天狗,正因是天狗,所以了不起。正因了不起,所以是天狗。要以和为贵,无忤为宗,对我虔诚笃敬。在伟大的天狗大人面前,你们个个都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挥动着扇子的红玉老师,让人不禁联想起昔日他辉煌时期的身影。
在天狗的笑声中,一阵超级天狗风袭来。
仙醉楼被吹得片瓦不留,狸猫和人类手拉着手一同飞向高空。
从江户时代一直延续至今的仙醉楼历史,就此被红玉老师打上了休止符。当晚老师的冲冠之怒一发不可收拾,天狗风将木屋町一带吹得七零八落。有人拔腿快逃,有人乘风离去,不管是人类还是狸猫纷纷摸黑逃难。顺利逃走的人算是相当走运。那位因为我而背负奸夫污名的淀川教授,下场就很可怜。
红玉老师扇着扇子,一路追着他跑。
木屋町的树木被吹得严重扭曲,几欲断折;高濑川逆流,受到波及的醉汉被狂风卷向高空。淀川教授一头乱发,连滚带爬逃离暴风肆虐的木屋町,奔向灯火通明的四条路。红玉老师拄着我送的圣诞礼物——那根拐杖,一路紧追不舍,展现近年难得一见的活力。
“老师!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尽管我在后头一路叫唤,老师还是置若罔闻。
四条路一如平时,夜晚亦明亮如昼。两侧高楼林立,证券公司、美容中心、金融公司、银行等的霓虹灯广告牌照亮夜空;举目净是川流不息的人潮、来来往往的市内公车和小汽车、排队候客的出租车。
淀川教授沿着四条路向西逃逸。
他所到之处,夜里的市街便会尖叫声四起,乱成一片。不论是打扮入时的少女、在四条河原町高岛屋百货前自弹自唱的年轻人,还是参加完尾牙宴准备返家的大学生,全被肆虐大楼间的暴风给吹倒在地。候客的出租车猛烈摇晃,市内公车差点翻覆,街上一路绵延的交通信号灯也被吹得弯折。载满廉价苹果的卡车上,无数苹果被风吹跑,撞得稀巴烂,将高级名牌店整个掩埋。凸出于大楼墙面的霓虹灯广告牌爆发出惊人的火花,逐一熄灭。
“老师还真是老当益壮呢。”攀在我肩上的二哥如此说道。
大哥和幺弟这时赶了上来。
“矢三郎,快想想办法啊。”大哥气喘吁吁地说,“老师从没闹得这么厉害过。”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了吗?”
红玉老师终于也累了,只见他靠着拐杖不住喘息。趁着暴风暂时平息,我们打算一拥而上,制伏老师,但这时老师又扬起了扇子。
我们四兄弟连成一串被卷进暴风,被吹向大丸百货上空。大哥高喊:“这下死定了!”幺弟则尖叫:“好可怕啊!”正当极度恐惧的我们做好了丢掉小命的心理准备,随着风势在空中飞舞,弁天救了我们一命。
“真是胡来。”弁天说,“辛苦你们了,接下来交给我。”
她穿过旋绕的天狗风缝隙,顺利降落地面。放下我们后,她叫住走在藤井大丸百货前的红玉老师,唤了一声“师父”。老师不再挥扇,停下脚步。
“师父,这下您心满意足了吧?”
老师回身,“是弁天啊。”
“我已经明白老师您有多可怕,请就此停手吧。”
“不过……”
“我买了棉花棒,让我替您掏耳朵吧。您很久没枕在我膝上掏耳朵了呢。”
“嗯。”
“老师,过去的事可否就算了呢?”弁天手搭在老师肩上,柔声安抚,“我们回家去吧。”
红玉老师板着脸,朝淀川教授逃逸的四条乌丸方向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将风神雷神扇收进怀里。天狗风肆虐后的轻风吹拂着老师的白发。弁天牵着老师,姿态优雅地朝四条路上的出租车招手,旋即有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打开车门。
缓缓坐进车内的红玉老师,突然望向我们兄弟。
“你们还在这里瞎晃荡什么?快点回家去吧!”老师挥舞着拐杖说,“你们这些小毛球若是不知天高地厚,夜里还在外头游荡,小心被人给吃了。”
我们四兄弟朝伟大的恩师鞠躬行礼。
目送红玉老师和弁天搭上出租车离去后,我们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回想这漫长的一天,脑中一片混乱。不过,就算一片混乱也无所谓,虽称不上圆满落幕,好歹是平安收场。
“你打算当青蛙当到什么时候啊。”大哥对我肩上的二哥说,“这样很不方便吧?”
“不,大哥。我的感觉还没恢复,暂时还得当只青蛙。”
“伪右卫门的结果怎样?”幺弟问。
大哥皱起眉头。“都怪我,在长老面前那么胡来。不过,早云干的坏事曝光了,他也当不成。我看,一定是由八坂先生继续担任伪右卫门。他原本打算退位,到南方岛屿旅行呢。真是可怜。”
“对了,还有妈!”
经我这么一提,大哥也慌张叫道:“对哦!我叫她在红玻璃等我们,不知她平安抵达了没。”
幺弟取出手机,但因为金阁之前那通电话打得太久,把电池都耗光了。只见幺弟不慌不忙地帮手机充电。“你偶尔也派得上用场嘛。”但大哥说完,又补上一句,“不,这回你可是大大派上了用场。”
幺弟打电话给母亲,我们全都竖耳聆听。
“妈,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刚抵达红玻璃。被关在笼子里半天,我的肩膀硬得不得了。你们都没事吧?没人受伤吧?”
“嗯,我们都在。换矢三郎哥哥听。”
“妈。我很好。”
“矢三郎吗?辛苦你了。”
“哈哈,没什么啦。好,换矢一郎大哥听。”
“妈,今天真是特别的一天。对不起,还有,虽然不甘心,但我大概是当不成伪右卫门了。”
“没关系啦。只要活着,总有出头的一天。”
“不好意思,现在换矢二郎听。”
大哥将手机移至我的肩膀。二哥慢吞吞地靠向手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矢二郎,你怎么不说话?”母亲问,“是不是受伤了?”
小小青蛙顿时泪如雨下。
“好久不见了,妈。一直没向您问候,请您原谅。”
“没关系,我懂我懂,你就别再哭了。”母亲平静地说,“今晚已经够多事了,我在店里等你们。”
我们四兄弟好几年没齐聚一堂了。
大哥提议:“偶尔我们也敲敲肚皮鼓吧。”我没有答应。狸猫拿肚子当鼓敲已经是过去式了,再说,我只要这么做肚子就不舒服,但又不希望扫大哥的兴。我已有心理准备,今晚非奉陪不可。
大哥一声令下:“开始吧!”